江鹤没有回复于枝，她将手机随手放到桌上，找了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盯着手机看了半晌，她仍然没有给于枝回复。

她将手机充上电，放到床头柜，又将房间的灯关掉。在黑夜里瞪着眼睛，直到浑浊的睡意袭来，才在梦境里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但睡得不深，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洗刷着梦境，反反复复，直到突兀地敲门声，才将这梦境戳破。

江鹤睁开眼，噌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敲门的是管家。

“大小姐，明天是上学报名的日子，夫人想今天带您出门去购置些衣服和文具。”

“您梳洗好了，就下楼吃早饭吧。”

江鹤没说话，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六。

手机连上网的瞬间，又有几条消息弹出来。

-可爱枝枝：好吧，看来睡着了。

-晚安，好梦。

江鹤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抹了一把脸，她低头盯着手机里的消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只能沉默一会儿，然后将手机放在一旁，去浴室洗了脸清醒了会儿。

再出来她已经换了身衣服，普通休闲的衣服，倒没有发白那么惨。

江家仿佛真的只是将她接回来而已，其余什么都不过问，要不是管家来敲门，她还以为江家彻底忘了她这个人。

江鹤在行李箱里找了找，将斜挎包拿出来，背在身前，又去床边拿起手机。

刚摸上手机，手机屏幕就亮起，自动解锁开。

界面还停留在没有回应的聊天界面上。

江鹤思忖片刻，在手机上摁了三下，最后回了一个：嗯。

她将手机放进挎包里，又拿了桌上的一包纸，就这么下楼去了。

江倧应该是早早地就去公司了，餐桌前没有江倧的身影。

舒向挽坐在前侧，江语年在她的对面坐下。

而于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厨房待着了，明明开着空调，她的额间还是渗着细密的汗水。

此时都没有坐下，而是跟在钱阿姨身边忙前忙后的。

但她却一眼看见了江鹤，她端着刚刚炸好的拇指生煎包，手里的筷子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笑意盈盈地冲她喊：“姐姐早上好！”

江鹤朝着于枝看去一眼。

于枝依然戴着昨日那顶草木色的遮阳帽，只是帽檐别着的那抹绿色不见了。

江鹤没有制止于枝对她的称呼，她只是微微点头，朝着餐桌走去。

江语年果不其然慢腾腾地起身，又唯唯诺诺地喊了一声：“姐姐……”

江鹤微微蹙眉，还没说出什么话来，舒向挽就冷不丁地开口了。

“来晚了不坐下吃饭，还想使什么性子？”舒向挽声音冷淡，甚至透着一股不耐。

但她转头却轻声宽慰江语年：“坐下吃饭吧语年，你认她这个姐姐，她还没认我妈呢。”

江语年悻悻地坐下，她朝着江鹤看去一眼，又看向舒向挽，将面前的鸡蛋剥开放在舒向挽的碗里。

“妈妈，你不要这样说，姐姐只是刚回来，还不太习惯叫妈妈。”江语年柔声开口，一副为江鹤说话的模样，“于枝妹妹刚到家里不也是……”

江语年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说错了话一般，轻轻捂住唇，眼神懊恼地看着舒向挽，又偏头去瞥于枝，最后看了一眼江鹤。

舒向挽一下扔掉手中的餐具，冷哼了一声。

“于枝来的时候，虽然不曾叫过我一声，但在姐妹关系上，都不像某些人那么自私，容不得别人。”

“昨天于枝劝好了你父亲，不跟你计较，但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舒向挽冷着眼神看向江鹤，“昨天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什么叫没求着我们接你回来？”说到这里，舒向挽气得不行，她拍了拍桌子，望着江鹤，“江鹤！你走丢的这些年，你走丢了多少年，我们就找了你多少年！”

“好不容易把你找到，接你回来，语年好心想帮你拎行李箱，你做了什么？”

“你把人推在地上！还说你没有这个妹妹！”

江鹤飘忽的目光听到这句话，瞬间有了焦点，她看向舒向挽，沉默了一下，开口缓缓地道：“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上辈子似乎也有这一出。刚到江家门口的时候，她从车上下来，江语年想帮她拿行李箱。

舒向挽和江倧在车里还没走下来。

院子里就只有江鹤和江语年两人。当时的她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别人突然的靠近。是以轻轻将行李箱往后拽了一下，甚至没有碰到江语年。

但江语年却摔到了地上，等到舒向挽和江倧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江鹤当时也迟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碰到了江语年，或者她拽行李箱的时候，行李箱正好碰到了江语年，所以她迎着舒向挽责备的目光，还是和江语年说了抱歉。

那天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只是第二日，也像如今这般，舒向挽在吃饭的时候突然对她发难。

说她怎么可以对江语年说，她没有这个妹妹，说江语年才不是江家的孩子。

她记得那一天，任凭她怎么解释，舒向挽都不信，甚至在江语年哭着解释说“姐姐没有说这样的话”的时候，舒向挽气得更厉害了。

舒向挽没有带她去买衣服，也没有购置别的学习用品。

如江语年操纵那般，她在学校没有和任何人介绍她是江家的大小姐，江家真正的千金。即便说了，凭她那一身穷酸的模样，也没有人信。

自此，江鹤便开始了一段，并不美好的高中生活。

舒向挽冷笑一声：“你没有？江鹤，我们找到你那天，问你要不要跟我们走，你说好。”

“接回来，你就当着我们的面将语年推在地上，你现在跟我说，你没有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跟语年说这样的话？”

“你可知道，语年知道自己有一个姐姐，一直都在盼着你回来，甚至得知我们找到了你，怕自己做得不好，让你不高兴，特地让我们再接了一个孩子回来，跟她学着相处，学着做姐妹。”

“你呢？”

江鹤轻笑一声，她就知道舒向挽不会信她的任何话。

她也没了解释的想法，只是拉开餐桌的位置，坐下去，拿起一张纸将碗筷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再夹了几个于枝刚端上来的拇指生煎包放在碗里。

她不解释，也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吃早饭。

钱阿姨见状，犹犹豫豫地将一杯牛奶放到江鹤的桌边，又很快地退到厨房后面。

江鹤瞥眼看了一下手边的牛奶，又往一旁推了推。

她往嘴里塞了好几个生煎包，噎得不行也没有碰旁边的牛奶。

江鹤能忍受饭桌上这样的沉默，但舒向挽却忍不了一点。忍不了江鹤这样忽视她存在的模样。

“问你话呢，江鹤。”

江鹤抬头，看向舒向挽。她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南瓜粥，吹了口气，轻声开口，语气里没什么情绪。

“我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妈妈，您没有听吗？”江鹤反问道，她轻轻抿了一口粥，又将其放下。

她再次拿起筷子，又一次夹向生煎包。

于枝似乎总算忙完了，端来了一杯豆浆，放在江鹤的旁边，然后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小心翼翼地坐在江鹤的旁边。

舒向挽沉默片刻，似乎在回想刚刚江鹤说了什么。

等到江鹤将碗里的生煎包吃得只剩一个的时候，她才缓着声音开口：“你说，你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对吗？”

江鹤拿起豆浆，豆浆不烫，温度刚刚好，她低头正想喝一口豆浆再回答舒向挽，但江语年却在此时开口。

“妈妈，或许姐姐真的没有说，只是听错了。”

江语年声音轻柔，但眉眼下垂，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可她的目光斜斜地瞥向江鹤时又变了神色。

像是挑衅，又像是不屑。

江鹤喝了一口豆浆，她正想放下来，直接了当地问一问舒向挽，是不是江语年哪一天说她偷了家里的东西，她都会无条件相信江语年的时候。

舒向挽拍了拍江语年的手背，语气虽不似方才那样尖锐，但说出的话却让江鹤如坠冰窖。

“如果这话，是语年告诉我的，我也许还会怀疑一下，是不是你们俩孩子之间闹了什么误会。”

舒向挽皱眉看向江鹤。

“但这是于枝偷偷跑来告诉我的。”舒向挽语气里带着一抹失望，“江鹤，你在外面学了太多不好的习惯。”

“你怎么能对着亲人撒谎呢？你是江家的孩子，语年也是江家的孩子。”

“你要是觉得你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你可以怪妈妈，怪爸爸没有照顾好你，但你怎么能对你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来？”

“……”

舒向挽后面在说什么，江鹤全然听不进去。

她手里的豆浆不知在什么时候打翻了，香甜的气味布满餐桌，又弥漫到她的身上。将她的衣服裤子都沾湿。

豆浆里拌了糖，接触到皮肤冷却一会儿，就黏糊得不行。

格外的不舒服。

江鹤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于枝。她没看清于枝脸上什么表情，只是察觉于枝扯了餐巾纸要来擦桌上的豆浆。

她站起来，低头随手甩了甩手上沾着的豆浆。

紧接着看向舒向挽：“那我也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说过。”

“如果您不信，下次也可以不用再来问我了。您听到什么，那就是什么。”

江鹤的目光没再停留在于枝身上半分，她上楼，在洗手池干呕了一阵，又冲了个澡。

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鹤手都洗的发白了。她不怎么在意，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桌边。

手机里又是好几条消息。

是一个小群里的。

-相亲相爱一家人：我小鹤姐姐呢？回家一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相亲相爱一家人：你小鹤姐姐吃香喝辣的呢，没空管你就偷着乐吧。小心我举报你假期作业抄答案。

-相亲相爱一家人：江鹤你真要转学了吗？

群里是江鹤在原来的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但在上辈子，因为江家的关系，她还是和这些人走散了。

江鹤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打字回复。

-呵止：什么时候开学？

群里回得很快。

-三天后，早着呢。

-呵止：我来找你们，写会儿题。

-呵止：对了，我没钱了。

群里沉默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在群里给江鹤转钱。

-姐你这回家，怎么感觉跟以前没啥两样呢？

江鹤看了一眼，笑笑不说话，她又重新拿起斜挎包，扫了一眼零食架上的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几包小的塞进包里，紧接着拉开门就要出去。

门刚一拉开，江鹤就看见蹲在门边的于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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