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清晨的辉光，钻透窗帘的一瞬，江鹤便睁开了眼。

她其实一直不怎么睡得好，要不是辗转难眠，要不就是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等到醒来，大脑沉重混沌一片，像是永远清醒不了的污浊水。

她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迟迟没有起床。

其实上辈子回到江家，最开始她并没有将江语年的污蔑、或是刻意地找人欺压她这些事放在心上。

她一直以为，走丢这件事怪不了任何人，而江语年不过是正好在那个时候顶替了她的身份位置，陪伴舒向挽。

所以一个和江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总是该慌张的，甚至慌不择路。

江鹤也试图和江语年好好谈话，可换来的不过是父母更多的仇视，任她解释千万遍，所有人还是相信那个总是哭泣着的江语年。

她验证了无数次，哪怕有几次江语年污蔑她的真相摆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视若无睹，只是说——她是妹妹，她陪我们这么久，突然接你回来，心里害怕做下这些事也是正常的。

你让一让她吧。

心如死灰倒也不为过。

江鹤闭了闭眼，后来她很怕看见江语年。江语年一出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警惕周围的一切，害怕江语年又从她不知晓的地方，突然泼来一盆脏水。

经历得多了，便辗转失眠，噩梦连连。

她只是稍微想要争一争，便会冠上恶毒的名头。

江鹤又想起昨晚的事来，第一次，舒向挽的巴掌没有落到她的脸上。她本应该畅快开心的，但她却提不起任何开心的情绪。

大概是舒向挽第一反应仍然是相信江语年而不是她。无力反抗的压迫感在那刻碾压过她的四肢百骸。

江鹤又睁开眼，轻叹一口气。

就这样吧，反正怎么解释也不会被相信。

她动了动手指，撑着身子就要起来，却感觉自己身上沉重得紧。

偏过头去一看——

于枝还熟睡着，双手抱着她一条胳膊，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搭在了她的身上。

她缩在被子里，堪堪露出一双眼睛来，像是呼吸不太顺畅，浅粉色的唇微张着，轻轻呼着气。

江鹤轻轻推了于枝一下，于枝头转过去仰着，但手臂还是挂在她的胳膊上。

江鹤只好朝着于枝侧过身来，轻手轻脚地将于枝的手掰开。

倒也不难，于枝的手本就是无力地挂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抓住手腕，便能轻而易举地将那柔软无力的手拿开。

再缓缓地放到床上。

但推开于枝搭在她身上的小腿就有些难了。

于枝搭的地方太巧妙，江鹤没法起身将齐推开，但躺着手又不太能够到那个位置。

于是她只好轻轻挪动她的腿，试图将自己的双腿从于枝的缠绕中解救出来。

但在床上挪蹭好一会儿，她都没能成功的挪出来。

她只是稍微蹭掉一点，于枝像是察觉到了，小腿搭在她身上翘了翘，又颤得更紧了些。

江鹤屏住呼吸，她停下动作，静静地观察着于枝。

于枝的脸就是很平常的，甜美的长相。杏圆的眸子，翘弯如鸦羽的睫毛，樱色浅淡的红唇上，有一点不明显的唇珠。

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一弯嘴唇，便会缀在脸颊一侧的梨涡。

但这样的于枝丝毫没有要醒的痕迹，江鹤静静地看了良久，轻吐一口浊气。

于枝穿着的长裤早就在她晚上睡觉时，蹭到了腿根。江鹤本就是凉爽的短裤。

此时在空调被里挪蹭许久，江鹤隐约感觉双腿的发热。

明明房间里还开着空调，但腿上蹭出的热，和两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闷闷的热气仿佛从腿根扑向了后背脊梁。

江鹤觉得浑身都热得慌，她掀开被子，抬手抹了抹脸，试图降下脸上的燥热。

空调的凉气从后背钻入，江鹤也懒得动弹了。

她伸手摸到枕头下的手机，拿起来稍微看了一眼时间。

正好六点整。

嗡嗡的震动声也在此时响起，江鹤将手机摁下，一抬眼便看见猛然睁开双眼的于枝。

她愣了几秒，摸到手机摁掉了闹钟。

全程像没有看见江鹤一样，她摁掉闹钟，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而搭在她身上的小腿也没有要放下去的意思。

江鹤动了动腿，试图让于枝意识到她的睡姿。

可于枝却没有反应，依旧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没清醒。

但人总归是睁开了眼睛。

江鹤干脆坐了起来，蛮横地将于枝的腿扒拉下去。

于枝这才有了一点反应，杏圆的眸子微微下移，望着江鹤。

良久，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声音绵绵地喊道：“姐姐早上好。”

江鹤下了床，拿起手机对于枝微微点头。

于枝掀开了轻薄的空调被。睡了一晚上，睡衣睡裤都打着卷往上，露出纤细的胳膊小腿来。

江鹤只是稍微朝于枝身上瞥去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手腕往上三寸都是青紫的伤痕。江鹤很眼熟这样的伤痕，那是江倧书房里放着的那把竹板戒尺打出来的。

她很快挪开了视线，思及昨晚在于枝手机里看到的，略微一想，便能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但现在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于枝，也不见得会同她说些什么。

她缓缓地走向门边，刚要摸到门把手，转头正要说她回去了，就见于枝扒出床，缓缓地滑到地上。

一抬头看到江鹤，于枝迟疑了两秒，扯着嗓子咳了几下，才说出话来：“姐姐，你走之前能不能，给我倒杯水。”

于枝的嗓子干得厉害，一句话里要清几次嗓子，才一顿一顿地将话说完。

江鹤也不犹豫，走过去给于枝倒了一杯水，放到于枝的手里。

于枝接水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手腕上的伤，连忙拽着袖子下来，抬眼轻轻去瞄江鹤的表情，感觉江鹤像是没有看到又松了口气。

她接过水喝了好几口，放下杯子看着江鹤要去开门。

江鹤倒也不是没看见，她想问些什么可又觉得现在问出来了，她也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她走到门口，手握上门把，轻轻一拧，就要开门出去。

门开了半条缝，江鹤想了想还是回头对着于枝道：“我回去了。”

于枝双手抱着水杯，也应下点了点头。

突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又是一个闹钟的声音。

江鹤看了于枝几秒，没多想，拉了门就要出去。却听见身后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杯子摔到了地上，手机的铃声来不及关，好像人又在矮桌上磕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比铃声还要大。

江鹤来不及回头，一下就被撞到了门上，被她打开的门，受着这股冲撞力，应声关上。

而于枝撞到她身上，踉跄的步子，拖拽着她一起顺着门摔坐到地上。

于枝小脸上一片惊慌失措，还皱着眉呼疼。

江鹤不解，挣拖了于枝，就要站起来，可于枝却不依不饶地整个人往她身上扑。

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连同垂落两侧的手臂一起锢住。

“等、等一下，江语年、她这个时候，在、在外面……”

死死抱着她的女孩，喘着不稳的气息，呼呼的热气扫在她的耳根，江鹤微微偏头，鼻翼便能碰到于枝的鼻翼。

呼吸缠绕在一起。

江鹤本平稳的呼吸，好像不经意间也被带得急快了。

她将头偏开，垂下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