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弄玄虚？仙友这话说的也太莫名其妙，我如何故弄玄虚了？谁规定这天下的吐真言只能长你知道的那样？”沈离颇为惊奇道。
“邪门歪道的东西，就不要拿到世人面前献丑了。”
朝九歌说的不客气，沈离也不恼：“邪道歪道，有用就是好道，那不然你想个好法子让他说真话？”
朝九歌道：“你怎知他说的就一定不是真话？”
沈离憬然有悟道：“原来仙友当真觉得六岁的心智就足矣谋划蛰伏至此，看来当今天下的确是风云辈出，仙友也委实是个人才。”
说罢也不再理会他，在老瘸子惊恐的目光中掰开他的嘴，将吐真言塞进去，众人看杂技的心思也由此落了空。吐真言看着大，但却入口即溶，不用几下就咽没了影。
老瘸子混浊的目光顿时变得呆滞，张着嘴巴，呼吸变得极其缓慢，喉间像是堵着老痰，沙哑哽咽。
“你叫什么名字？”
“郭…三…省”
“你家住哪里？”
“寒山城…城南街”
“你最喜欢吃什么肉？”
“猫肉，吃猫肉，猫肉好吃”
……
众人听得寒毛耸立，简直头皮发麻，萧白更是捏紧了手中的剑，恨不得再上去给他几脚！
那也是生命啊！
连温和无辜的生命都能下的去口！
简直畜生不如！
……
简单几个问题过后，沈离进入主题：“谁才是给猫肉馆送猫肉的人？”
郭三省眼神瞬间瞪得老大，更是张大了嘴巴，牙齿不整，掉得只剩几颗，吐着浊气，一句话咿咿呀呀□□着即将从他枯黄干臭的嘴里蹦出，众人不由屏气凝神。
“花府……二公子…”
“二公子！就是二公子！”
“我就说不可能是大公子，这人半点本事都没有，泼皮诬陷倒是有一手！”
“现在好了，总算还了大公子一个清白！没想到二公子看着痴傻，竟然这么恐怖，简直比妖猫还可怕！”
“就是二公子害得花府成这般的，就是他！罪魁祸首！”
众人忽地一致看向了那个戴着猫脸面具的小人儿，目光好比凌迟在他身上刮着。他不知道这些眼神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大家都不喜欢他，他只觉得害怕，拽着离他最近的时厌的袖子，紧紧躲在他的衣服下。
时厌皱眉，将二公子拉出来，又半眯着眸凉凉扫视了一圈，仿若阴间恶鬼，原本还瞪着三公子登时收回了目光，只觉遍体阴凉。
大公子见状，作揖道：“感谢张仙长还在下清白，仙长寻真相心切，在下并不怪仙长，只是现下吐真言也用了，仙长对在下的怀疑，此时尽数可消了吧。”
“公子平白受人污蔑，就这么算了？”
“大公子清者自清，又宅心仁厚，果然真君子矣。”
沈离依旧是半蹲着的姿势，那些对大公子的宽慰和对他的鄙薄，随着风声漏进他的耳朵，他不置一词，只盯着郭三省浑浊不堪的眼珠子，轻轻打了个响指，勾唇浅笑：“是吗？”
就在众人以为他输不起，正要放肆奚落一番的时候，那老瘸子，又张开口了。
“花府…二公子…”
“他的兄长…花大公子…花竟思…”
“虐猫吃肉…诬陷二公子”
院落鸦雀无声。
那些脱口而出嘲弄的话一下子堵住了众人的喉咙。
二公子的兄长大公子？！
老瘸子说话为什么还要大喘气？
这这这——
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
最难堪的还是真君子花竟思，他平日最重名声，此时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兀自冷声大骂道：“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什么吐真言都是假的，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想要陷害我？来人，还不给他拿下！”
这时，二公子像是看到什么熟络的东西，一下子跑到花竟思面前，咯咯地笑了起来，稚嫩如银铃，只是那脸上的面具还是吓得他猛退一步。
花竟思嫌恶道：“什么东西？”
没想到二公子是直接上手，将花竟思长袖掀开，花竟思猝不及防，竟也真的让他得逞了，露出一手黑猫毛，二公子笑得更欢了，扯着毛道：“猫猫，烫猫猫，要滚水，滚水烫猫猫。”
断不成句的话语一出，众人便都明白了。
原来虐猫吃肉真的是大公子，二公子才是无辜的。
六岁的孩子总不会说谎。
众人被这一打击惊得缓不过神来，只觉得今日之事离奇玄妙，原以为是二公子潜藏蛰伏、心机深沉，结果却是大公子殚精竭虑、佛口蛇心。
花城主事到如今仿佛苍老了十岁，既痛又怒：“为父竟不知你私底下竟是这种人，冷漠自私，虚伪狭隘，连你自己的亲弟弟都要陷害！来人，把这逆子给我关到暗室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给他送饭！”
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什么，萧白讥笑一声：“关进暗室饿几顿，花城主好重的惩戒。”
花城主合上苍老的眼睛，转过身对众人抱拳道：“此事说到底责任在花某，管教不利，竟然让这不孝子在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残害手足至亲，甚至引来妖猫作祟，花某实在是愧疚。只是这终究是花某家事，不好让诸位见笑了。”
萧白火气蹭地冒上来：“家事？你一句家事，就想抵掉他手中无数只无辜生灵的鲜血，万物皆有灵，你们真是活该遭报应！我看今晚这妖还不如不捉的好，怎么就许人害妖，不许妖害你？”
许辞盈反斥道：“妖是妖，人是人。人固有过错，也无法否认妖骨子里的弑杀残虐。降妖除魔，为民除害，就是修仙者的职责所在。”
“懒得和你们说！又是这套妖恶人善论，现在作恶的还不是人？人是什么好东西。”
朝九歌道：“人不是好东西，萧少侠不是人吗？”
萧白反唇相讥丝毫不逞多让：“怎么，我又是什么好东西？至少我还知道我不是好东西，你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朝九歌拂然怒道：“歪理！”
众人一时也无语，他竟然还自己承认了，骂人将自己骂进去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
默默隐到人群中的沈离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萧白作为他的毒唯，至少没在嘴上输人。
“各位请先听我一言，”沈离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听见，那眼看又要吵起来的两人齐齐回眸看向他，沈离从容道：“有时间吵架，不如看看地上那只黑猫？”
大家伙这才看向三公子周围，那只被忽略已久的蓝黑花纹秃噜皮的猫。
作祟的妖猫，已经被伏，猫身潦草，一动不动地烂在那，有什么好看的？
许辞盈朝九歌却是对视一眼，很快明白了过来。只见许辞盈双指并紧，凌空点了几下，往那猫身上一点，很快，那猫就化作了一缕青烟，再一看，地上还飘着而一张信纸。
许辞盈走过去捡起，信纸上写的正是矫若游龙的四个字：合作愉快。
许辞盈眸光坚冽：“花城主，这是怎么回事？这封信由你在保存，怎么会跑到这只猫身上？”
“这，花某一直将信和剑穗都保存在佛堂，佛堂又有重兵把守，它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就烦请花城主带我们到佛堂一看。”
“仙长有所不知，我花家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过夜不入佛堂，晚上佛堂都是机关锁死的，便是花某这些时日诵经念佛也是在佛堂之外的空地，诸位就是想看也得等到明日了。”
讨论声止不住又起。
“许仙长好厉害，她是怎么发现死猫身上有信纸的？”
“你没看到是张仙长指出来的吗，一般的妖只要死后尸身必然化作青烟魂飞魄散，我猜张仙长定然是看到尸身久久不散，才提出的异议。”
“不是说这封信是那个大魔头沈行知的吗，难不成这妖猫作祟真的和沈行知有关？”
“沈行知不是早就跳下生死崖灰飞烟灭了吗，怎么生前不做好事，身后也有那么多事。”
……
“你们说什么呢！”萧白实在不能容忍自己奉若偶像的人遭人污蔑，他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一道他看不惯的声音定定道：“和沈行知无关。至少这封信和他无关。”
萧白仿佛见了鬼，就像被一只讨厌的苍蝇强行喂了一口榴莲，他就算再喜欢榴莲，也觉得上面沾了屎味，正如这人不知险恶的居心。
他警惕地看着朝九歌，以防他又说出什么讨厌的话，谁知朝九歌只是接过那封信，将它展示在众人面前，指尖红焰骤起，那封信却是在火中完好无损，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见众人不解，他解释道：“沈行知行事乖张放荡，凡是和他有关的东西都会留下他的记号，用火点燃便会显现，这里什么都没有，不会是他。”
沈离抬了抬手，他这徒弟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一遇到他的事，就失了冷静，又是和萧白针锋相对，又因为吐真言看他不爽，好在当初在他面前用浮生梦的时候用了吐真言当幌子，否则，今晚若真要让他认出来，他非得追杀他个冰消瓦解、灰飞烟灭不可。
今夜的捉妖算是暂时落下了帷幕，眼看夜色更深，花城主只得叫众人先回房休息，待明日佛堂开了再行探查。
“诶，张三兄，我看你挺聪明的，你觉得沈行知这人如何？”萧白对沈离有莫名的好感，再加上他揪出大公子的事，只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朝九歌那种烦人的，就想凑近了问他，谁知却骤然打了个寒颤，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下意识看向沈离身边的那人。明明今晚都没有什么存在，只隐在暗处，却偏偏让人无法忽视。
沈离友好地朝他笑笑：“没见过，不了解，不予置评。”
萧白闻言却更自来熟起来：“我就知道你和小爷胃口！不像那朝九歌，就好像只有他见过沈行知一样，张口闭口都是他的坏话。”
倒是沈离状似无意地感叹道：“他是沈行知的弟子，有几分了解也正常。我听说啊，他本身很是信任他的师尊，谁知沈行知一下成了千夫所指的反派，这对他的心灵也算是一种莫大冲击吧。”
萧白也感慨起来：“哎，朝九歌一看就是因爱生恨心理扭曲了，其实我总觉得，沈行知不会是那种人，就算是他做的，我也相信他是有原因和苦衷的。”
“哦？”沈离道：“你见过沈行知？”
“没有，”萧白坦言：“直觉罢了。”
沈离心下哑然，好一个凭直觉成的毒唯。
“哎呀其实也不全是直觉，十年前他曾救过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