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们这儿有电玩城吗?”
明明有自己的房间却不回,沈听夜里非要和她赖在一张床上,说是一个人睡不着。
易霖想想也就答应了,两个人呆在一块也好,安心些,还能有个照应。
“天堂路有个芳华影城,你听过吗?一楼搞电玩,二楼看电影。那儿刚开张的时候,我还想过去那当售票员呢。”
易霖翻了个身,“里头的工作人员多少都能有点特权。那时我想把我妹妹带去玩玩,人不多的时候还能领她看几场电影,不收钱的那种……后来不去做,是因为离家太远了。”
“你有妹妹呀。”沈听也翻了个身,面朝着易霖纤瘦的背脊,“妹妹多大了?你在这儿陪我,她不用你照顾吗?”
“不然一块接来吧。”她宽容地说,“那孩子是什么样的性格?”
“十二岁。很活泼,爱笑,大家都喜欢她。”
易霖的手指掐了掐被单,柔软的床垫被掐出一个印。
“我们现在……不住在一起。”
沈听低低啊了一声:“难怪上次去你家没见着你妹妹。”
“不过我真想见见她,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嘛。”她评价道。
言外之意,易霖简直不像个青春期的少女。对比起同龄人来说,她似乎过于成熟和世故了。
易霖没否认。
“你几岁了?”她突然问沈听。
“24,是不是比你想得要年轻啊?”沈听打趣道,“你呢?”
易霖像是轻轻笑了一声:“马上18了,大概,刚好再有半个月吧。”
“还没成年?”沈听的表情有些微妙,“你那么勇敢,吓跑他的法子也很巧妙,怎么看也不像个小孩能干出来的事。你那天——为什么上天台?”
“看星星。”易霖从侧躺变为平躺,右手朝着天花板的方向,从被窝里伸出来。
她补充道:“你可能没留意,那天下雪了,天特别干净。我上那儿去,是想离星星……近一点。”
说着她五指合拢,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摘下来握在手中。
沉默的黑暗里,沈听也提起左手,顺着那胳臂的轮廓覆上易霖的手背。
那女孩的皮肤冰凉,沈听恍然间发觉,易霖好像活得非常、非常寂寞。
鬼使神差地,她寻到易霖凸起的指节,手指从缝隙间穿过,把那只手轻轻拢在自己的掌心。
“今年生日,我给你过吧。”
那一夜她们的手最后有没有松开,易霖不知道。
她只记得自己的手掌逐渐被汗浸得湿热,而包裹在手背上的那片属于别人的肌肤,却一直干燥、始终温凉。
-
沈听要开工了。
易霖先前担心自己找不到事情做,所幸沈听根本没给她纠结的机会:“到了片场就跟在我身边,一步都别走远。”
易霖想,又不是去打仗,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嘴上还是乖乖应了。
那天早上她们在房间里吃的早饭,是沈听的保镖送来的,就是那个叫大熊的北方女人。
高马尾、黑背心,话少,能打,还会开车。
听见有人敲门,易霖谨慎地看了看猫眼,见是那天送她们回来的司机,才把门小心地拉开一条缝。
像是特工接头,大熊也没多问一句沈听在哪,只把手里的塑料袋往门缝里一送。
易霖伸手接住,东西沉得她差点没拿稳。她忙补上另一只手扶着,小声说了句谢谢。
大熊沉默地转身,临走还替她把门关上。
“人也不是铁人,怎么能叫她在我房门口每晚不睡觉地守夜呢?”
沈听蹙着眉头叹口气,“我助理把那件事告诉她以后,我就怎么劝也劝不动了,真是头犟牛。”
易霖眨眨眼睛:“她在你身边多久了?”
沈听嚼着包子,想了想,啜一口豆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说:“记不清,有小几年了。”
“你说你不信任身边的人,也包括她吗?”易霖有点好奇。
沈听想了想,摇了摇头。
“她不是他的……算了,她不一样的。”
沈听把空了的塑料袋一卷,捏成小球往垃圾桶里一投,正中靶心。
“哇。”易霖很捧场。
沈听一撩耳边的头发,朝她的小跟班发号施令:“走咯。”
拍戏的地方竟然就是她们昨晚聊到的影城,一个用灯牌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建筑。白天从外头看,它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到了夜晚才会睁眼。
车队里的人陆续地下来了。
人嘴里吐出的白气一片连着一片,皮肤黝黑的杂工们从车里扛出来一堆易霖从没见过的器材。
嘈杂的动静,进出的人流,还有一个穿着正红色羽绒服,内衬花格子衬衫的奇怪男人,手里拿着一叠白纸念念叨叨,直奔沈听走来。
易霖下意识把沈听往后拉了拉,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
沈听笑了,安抚地牵住易霖的手:“这是陈导。”
“这小姑娘谁啊?”男人皱起眉头,把鼻梁间眼睛拉下一半,看了眼易霖,又看了眼沈听。
沈听脸上神色没什么波澜:“捡来的宝贝,现在是我的小小助理。”
易霖脸一红,轻咳一声。
“这样啊,铭诚不在?算了。那什么,小助理,东西别乱动,人别乱跑,看好你沈姐就算完,行吧?”男人好像并不太惊讶,稍微叮嘱几句,拿着对讲机就开始筹备后勤。
化妆师拎着大包匆匆走来:“姐,我们去那头的棚子里拾掇拾掇。今儿这场陈导要我给你画得特艳特美,在镜头里回眸一笑百媚生那种……”
“咦,你边上怎么跟了个小妹妹?陈导可没和我说要加人啊。”她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解。
沈听好像得到什么启发,转头看向易霖:“想试试吗?”
易霖仿佛课堂上走神被老师点到名字,手脚登时一僵:“啊?”
“试试拍戏。”沈听眯着眼睛又细细地打量易霖的脸,“和我一块,搞艺术。”
她说着,把手插进外头套的那件长袄的口袋,眉毛弯弯,嘴角弯弯,脖颈四周镶了一圈不知什么动物的毛发,显出十二分的贵气来。
“我……没这个天赋。”易霖少见地显出些局促,手指忍不住在裤缝蹭着。
“不用天赋,全凭感觉。”
“我加进来,不会打乱你们的安排?”
“没什么所谓安排,编剧现场就能改。”
“……我不喜欢把脸露在荧幕上给所有人看。”
这个似乎是不能强求的了。然而——
“我好像忘记和你说了,这个片子不外传。”
她的语气里添了点撒娇的意味:“不是说好了陪我的吗?”
最后这句才是绝杀。
易霖没办法,只好诺诺地答应下来,沈听晃了晃狐狸尾巴,笑盈盈地把她推到化妆师面前:“宁宁啊,妹妹这张脸能化吧?”
化妆师咽了口口水,刚才沈听撒娇的腔调,连见惯了那张脸的她都忍不住心跳,这妹妹到底什么来头啊?
“能化!怎么不能化!这脸蛋子,这小鼻子,经我宁宁一手,出来的就是个天仙胚子!”
宁宁激动地拍拍胸脯,好像易霖那张未曾沾染一丝脂粉的脸就是她挥毫泼墨的宣纸,她要亲手创造出一个不逊色沈听的小美人!
瞧瞧,那蹙起的眉心,仿佛小鹿受惊的神情……
易霖实在是没想到,明明今天开工的该是沈听,她却莫名其妙地被拉上了对方的舞台。
沈听在她耳边宣告:“你会是我最好的舞伴。”
作者有话要说:期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