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咹吓了一跳,“陛下在哪儿呢?”
小东子焦急地指了指御花园的方向,都快哭了,“就在御花园的碧波河边。小安子,你快去吧!我们好几个人都拦不住他。”
姜咹拔足就往御花园跑,留下小东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陛下手劲可大了。”
其实郑十三只是觉得没脸见姜咹,他当时没为她撑腰,害得她被关入大牢这么多天。
今天姜咹就回来了,他越想越不好意思,心情烦躁就跑到御花园里散心,御花园今日百花齐放,煞是好看。
他看得心情大好,不由在旁边练起武来,一个轻功就飞到了御花园碧波河边。
一旁跟着伺候的朱唐立马吓得魂飞魄散,高声尖叫起来,“陛下,陛下,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来人,快来人,陛下要跳河啦!”
小东子远远听见他的喊声,吓得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转头就去找人求救,恰好在甬道碰到刚回宫的小安子。
姜咹身体反应得比脑子快,丢下了不明真相的小东子。
待姜咹看到郑十三老老实实站在碧波河,脑子才清明过来,郑十三那个浑小子,是会想不开的人吗?
郑十三猛一看见姜咹,也是身子比脑子反应快,赶紧停了动作猛向她冲过来,但他比姜咹脑子灵活,奔到一半的时候就想起自己干的混账事,讪讪停下脚步。
“小,小安子,你回来啦?”
姜咹看着他,却根本冷不下脸,只好别过头不看他,“嗯,回禀陛下,小人回来了。”
郑十三刷一下眼泪就下来了,望着姜咹不看自己,讷讷无言。
姜咹的心早就软了,她知道郑十三不是故意的,也看到他的内疚,心里早就原谅他了,但是想到小东子的话,她又有点生气,“怎么听人说陛下要跳河?”
郑十三抬头望了望四周,奇怪的道:“谁要跳河啊?朕怎么不知道。”
两人便就此和好了。
晚上姜咹又照旧铺了床铺在郑十三床边守着。
只要姜咹在,郑十三就不要别人守夜。
两人聊起最近的事,郑十三把自己去宫外的事也说了,姜咹并没有怪他,只是道:“陛下下次可不能如此莽撞,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可都担待不起。不过陛下去看了那些书生,可有什么收获?”
郑十三想了想,“我觉得纪轻舟还不错,看他行事颇有章法,为人也磊落。”
姜咹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到郑十三对纪轻舟的评价如此高,不过,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纪轻舟居然会为自己奔波。
她仔细想了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怎么都不觉得纪轻舟会是个如此古道热肠的人。
于是她便将自己与纪轻舟的相识细细说给郑十三听,让郑十三自己判断。
高彧和姜咹两人早就教过郑十三如何识人用人,姜咹相信纪轻舟的改变不会是巧合。
郑十三仔细想了想,才道:“朕知道那些读书人不都是纯粹的助人为乐,都对朕有所求,可朕也觉得,有所求的人才会是好用的人。”
“这朝堂之上,现在对朕有所求的大臣不多,朕也知道,他们大多看不起朕这个小皇帝,朕也用不起他们。所以朕也没办法,只能尽力选些得用的。”
“过几日科举便要放榜,到时候希望真的能从天下间选出些能用的人,朕会把他们派往全国各地任职历练,如果他们能做出成绩,三年后也该是一番不同的天地。”
听完这一番话,姜咹内心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默了好久才道:“陛下已经长大了,知道该怎么做事。小安子很开心。”
其实姜咹早就发现,在她面前,郑十三只会在觉得愧疚或有所求的时候才会自称“我”,其他时候,他已经越来越习惯称“朕”了。
郑十三又道:“小安子,你以前跟我说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朕当时还不明白,直到现在才懂这句话的正确性。你不在的那些天,我想找人办事都办不成,甚至就连朱唐,都只会叫我等一等忍一忍,我这个皇帝做的真是憋屈得紧。”
“那陛下出宫的时候,可再见到乔从西了?他已经答应小人,愿意为陛下管理皇庄和铺子田地等。陛下可相信他?”
“朕自然是信的。朕听其他人说,乔大哥是小安子你的老乡,既然他是你的老乡,那就是朕的朋友。你信任他,朕就信他。”
“只是他打算怎么管理呢?朕才发现,手头没钱真是做什么都做不成。要是可以的话,朕也想跟他学习学习。”
姜咹有些心累,只好搪塞道:“陛下,这些小人也还不清楚,不过小人相信乔从西一定会成功。您调查过他的新华书社了吧,觉得他经营的如何?”
郑十三想起小林子给自己带的信息,心里也放松了一点,“确实有点意思,吸引了不少官家子弟,听说玉安郡主也常常去。”
姜咹不知道郑十三说的这些话有没有深意,她只是觉得累,躺在榻上突然浑身无力起来。
窗外,满是漆黑的星空下,坐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是谢尚匀。
他静静地坐在屋顶上,听到了寝殿里面俩人的对话。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句话他好像听过。
他有点好奇,想知道那个小太监接下来会说什么做什么。
可是屋子里再没有传出什么声音。过了好久,细细长长的呼噜声响了起来。再然后,有人在低低的哭,间中夹杂着喊“爸妈”的抽噎声。
不知道是谁。
他顿时意兴阑珊起来,抬头看夜空。繁星点点,将他的意识拉得久长,长到他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事情。
也不算上辈子吧,不过才过去十五年呢。
那是十五年前,他一觉醒来,竟发现自己从一个即将毕业的法医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吓得惊慌失措,彼时谢尚文还未出生,谢翎和谢夫人还颇为在意他。
为了照顾他,谢夫人实打实地守了他七天。
可哪又如何?不过是因为他身体恢复后喜欢上了解剖尸体,就再也不愿意踏入他的院子半步。
可他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所学,尤其是在漫长的时间之后。只有在与尸体打交道的时候,他才能朦朦胧胧地想起前世的事来。
前世他不过活了23年,还没有步入社会就死了,大部分时间还都在学习。
今夜,他在十五年后的郑朝小皇帝的屋顶上,听到大学时政治课上的一句话——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个小太监到底是什么人?
还有那个搞出了新华书社的乔从西,做个生意那么张狂,居然起了个新华书社的名字,是个现代人看到了都会知道他是穿越来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看到老乡并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他好像习惯了冷眼独立看待这个世界,只待到熬够年岁,该去哪去哪。
可是尽管他心里这么想,偶尔还是会蹿出些不甘心的念头,会忍不住愤愤不平,想他四川大学法医专业出身的新世纪人才,难道真就这么过一生吗?
“谢统领?”
一声叫唤拉回了谢尚匀的意识,他低下头,看到院子中间的姜咹。
“果然是你!上次真是抱歉啊,连累你了。”
姜咹远远地跟谢尚匀道歉,星空下却看不清他的脸色。
半晌,谢尚匀飞身从屋顶上下来了,“你还好吗?”一个小孩子被关到刑部大牢,应该不好过。
姜咹笑道:“那些牢头可能看我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也没有怎么为难我,就是那里的环境不太好,有这么大的大老鼠。”说着,还双手比划给谢尚匀看。
神情天真,仿佛真是个孩子。
谢尚匀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忽然好奇起她的前世今生来,于是问道:“小安子,你以前叫什么?”
听了这话,姜咹有些奇怪,“小人就叫小安子啊。”
谢尚匀打断了她——
“不,我是问你,你上辈子在中国的时候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