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倒下的瞬间，屋子的大门被人暴力踹开，“砰”的一声响后，半边门已经破碎了。

白嬷嬷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和她一起在门外站着的是几排摄政王的亲卫，各个持刀而立，面容肃穆。

她想说话又怕引起了眼前这些人的注意。刚刚她喊得那一嗓子，摄政王直接拿刀砍了一个拦路的小厮，那血腥场面吓得她整个人都站不稳了，只能强撑着。

屋内的李执顾不上看外面的情形，上前一步抱住李夫人，眼见着夫人面色惨白浑身发抖，他只觉肝胆欲裂形神俱碎。

“夫人！夫人！啊，啊，啊！”神情悲怆，哭嚎动人。

这三声“啊”饱含深情又充满痛苦，让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都不禁揪起来，无不动容。

一旁自小照顾李夫人的白嬷嬷见此情形，又急又慌，反而再不惧那些瘆人的带刀侍卫了，手脚并用地爬进屋子，大哭起来，“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怒气冲冲赶来的郑淮看到屋内的情况也愣住了，他原以为李夫人身患急病不过是托辞，是李执不去见他找的理由，却没想到她的病竟是真的。

“李大人，这......本王不知......”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也语无伦次起来。

再看李执，喊完三声之后就面如土色，整个人看上去竟毫无生意，与怀里的李夫人殊无二致。

各位有所不知，李夫人与李执乃是年少相识，自来情投意合伉俪情深，建康城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的感情，李执还是户部侍郎的时候，样貌翩翩风度绝佳，当时就有女子说过，“嫁人当嫁李侍郎。”

可惜，李执眼中只有飒爽霸气的李夫人，据说，当时李执的顶头上司想把女儿嫁给李执，都遭到他严词拒绝，他也因此得罪了当时的户部尚书，导致后来一段时间都仕途坎坷。

俩人感情至真至纯，又互相扶持几十年，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是以李夫人这一倒，李执仿若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柱，精气神立即溃散，整个人也失去了生气。

两个当家人一倒，整个丞相府都慌了，郑淮不好继续留下来，只得带着自己的亲卫悻悻离开。李执这一倒，他都觉得有点不安起来。

李执和李夫人育有二子一女，分别是长子李慕枫、次子李慕柏以及三女李慕榕。三人早就各自成了亲建了家庭，李慕枫和李慕柏如今外放为官，俩夫妻都不在李执夫妇跟前，只有李慕枫的次子李垚被留在祖父母跟前尽孝。

如今李府兵荒马乱，大管家没办法，只得着人去请出嫁女李慕榕回府主持事宜。也是李夫人运气好，先前拿帖子去请太医的小厮带着太医刚好赶回来，立刻灌药催吐，这才救了她。

原来李夫人眼见事情败露，惹得郑淮杀上门来，担心他会迁怒李府和李执，情急之下给自己吃了一颗从李垚那没收的药，只是她也没想到这药见效奇快，立刻就发作了。

李垚为什么会有毒药？这得从头说起。

李执和李夫人感情确实好，但是两人并不擅长教育孩子，李慕枫李慕柏之所以能为官，主要是因为得了祖荫，事实上两人于读书一事天分也一般。李家孙辈的几个孩子中，除了李慕柏的二儿子李坷稍稍有些灵性，其他的都稀松平常。

所以长年跟在李执身边的李垚，虽然日日早起跟着永献帝一起读书，读书上也不如谢翎的小儿子谢尚文。而李垚的本性中带点憨厚，但是因为祖父的原因，众人一向捧着他，所以导致他小小年纪张狂得很。

可在尚书房中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些孩子的父母不说是皇亲国戚，至少也是一品大员。谁也不惯着李垚。是以他与其他孩子都不亲，只与郑渡的孙子郑远还算玩得来，毕竟那郑远也不是个爱读书的孩子，能来尚书房都纯粹是他祖父压着送过来的。

郑远与郑渡关系好，天天看着祖父练武炼药，自己对此倒也很感兴趣，前天他刚好看到祖父新制成一种毒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偷偷将它带到了皇宫给李垚炫耀。

这几日，永献帝受了惊，高夫子又忙着整理简笔字，谁还有空管制他们这些小刺头？更何况李垚又是个小霸王一样的人，拿着这东西就不撒手，任凭郑远怎么求怎么恼都不还，偷偷带回家没多久，就被李夫人看到没收了。

呜呼！瞎猫撞上死耗子。

李夫人也是命里有此一劫，这一趟下来，遭了不少的罪。等到李慕榕回娘家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后，李垚立马被暴揍了好几顿。

不提李府的糟心事，且说摄政王郑淮。他回府之后思虑再三，觉得自己不能再拖延，毕竟永献帝此时失智，何事恢复不好确定，于自己而言就是最好时机。

于是他叮嘱云青冥去一一提醒一下依附自己的官员们，明日上朝正是发难的最后时刻。

第二日，李执没有上朝。朝堂上精彩纷呈，摄政王一派的官员板上钉钉陛下毫无恢复的可能性，谢翎等人负隅顽抗，指责他们背主求荣不顾道义。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把个威严肃穆的朝堂变成了街口的菜市场，文武百官都成了小商小贩——

武威将军季建群一向耐不住性子，直接吼道：“老子不同意，陛下的病情明明还没有定论，凭什么说禅位就禅位？如果登基禅位都照这么来，陛下的尊严何在？我泱泱大国的脸面何在？”

听到此话，户部侍郎顾晚意站了出来，一脸的义正言辞，“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先前一直不干政事，现在退位让贤又有何不可？难道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尊严脸面置国家于危险之中？自陛下登基之后，南边诸小国可都纷纷抗起供来，今年上半年收上来的供税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你们倒是会说，我且问你们，这税差漏洞从何而来？谁来填补这窟窿？”

说到钱这一块，保皇派便有些偃旗息鼓，国家税收一向是大事，废皇派拿出这张王牌，简直直击他们的七寸。

季建群眼看其他人没声了，心里发急，口不择言的道：“税收，税收，你们户部一天到晚就盯着那钱看，就连脸都不要了是吧？是不是谁给了你们钱让你们认他作爹你们也同意？！”

吴寒脸色铁青，他身为户部尚书，季建群攻击户部，自然便是攻击他，“武威将军！我劝你还是慎言的好！吾等执掌户部，乃是先皇的信赖，这才对吾等交托重负，吾等自然不敢忘记先皇和祖宗的大恩大德，为先皇和祖宗长眼，亦是吾等的责任和义务。如今国之将倾，哪怕身背骂名遗臭万年，吾也要站出来劝陛下退位让贤！”

吴寒说完，便出列跪了下来。

废皇派有一学一，都站了出来，跪了一地，“不错！为了国家的千秋大业，还请陛下退位让贤！”

谢翎愤怒地站在那儿，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身后跪了一大片。

郑淮坐在龙座之下，看着保皇派或震惊或无奈或失措的模样，眼角眉梢露出掩藏不住的喜色，看到谢翎站在那，他装作不在意的问道——

“谢大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压力顺势扣到谢翎身上，谢翎知道郑淮这是逼自己当众表态，如果自己认同了废皇派的说辞，那依附自己的那些官员们自然也与他站到了一起。

头一次，谢翎居然觉得羡慕起李执来，不禁想到，这李执到底是条滑不溜秋的泥鳅，偏偏在这个时刻装病不朝！

谢翎迟迟不说话，郑淮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怎么，难道说谢大人还有第三种看法嘛？”

谢翎有没有第三种看法，姜咹不知道，她只知道郑十三要是再这么痴痴傻傻下去，就真的很可能被废了，被废了的皇帝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刘恭、刘弘、刘贺、刘婴、刘辩、刘协，光汉朝一朝就这么多被废的皇帝，他们哪一个有好下场？不是发配冷宫流放千里就是遭毒害身亡。

郑十三但凡被废，她姜咹下一秒就得人头落地。

“陛下，你醒醒啊！陛下，你醒醒啊！”

姜咹想哭，看着傻呆呆的郑十三，既是为他也是为自己，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她还不如早死早超生，或者干脆拦着不让郑十三当皇帝。

“十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