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散尽，姜咹留下来伺候并陪着郑十三，虽然郑十三一直没说话，但姜咹知道他有心事，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她开口道：“陛下，小安子刚刚出言无状，还请陛下息怒。”

郑十三看着姜咹，心里不禁疑惑起来，这个从枯井底下就陪着自己的小太监，自己真的了解吗？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最难的时候，为什么却还总是给自己找麻烦？你听听，解放思想鼓励女子读书识字？说得真好听，可听着就不容易做到啊！自己现在有这么大的能力能让整个朝廷如臂使指？！

“小安子，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今朝堂之上虽说没有了像郑淮那样的拦路虎，可朕要做到让群臣言听计从政由己出还是很难的。你今天闹得这一出，朕不好罚你，却也很不愉快。”

他的语气很严正，姜咹听着，又看着他掩饰性地背对自己不让看他的表情，心里就软了，这个小孩子，虽然半年多的功夫就窜高了不少，虽然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又经历好几次的九死一生，此刻的他，似乎还是井底那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嗯，小安子知道陛下一向不舍得责罚小安子，这才胆大了些。可小安子倒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这世间对女子确实不公，小安子相信只要有机会，女子一样能像男子那样做大事！”

郑十三转过身看着姜咹，眼神中带了点探究，“这话永安公主也一直在跟朕说，你来余杭之前，皇姐为了此事恨不得住到朕的寝殿来，朕来余杭一半也是为了躲她，没想到躲到这来还是没躲过。”

姜咹大方地承认，“当初公主为了照顾陛下主动住进皇宫，谈论间小安子提了几句女子读书的好处，公主便上了心。没想到公主竟真的极力在促成此事，小安子真是佩服。”

“陛下，小安子且问您，您觉得读书如何？”

郑十三想到自己这半年多的经历，从井底之蛙到九五之尊，自己日日读书笔耕不辍才学到各种各样的知识，了解了国家和社会的运行机制，懂得如何成为一个帝王如何管理文武百官治理国家。

“读书自然是有用的。若是不读书，只怕朕也不会当上这个皇帝。”

“对，您也知道读书的好，那为何不能鼓励女子读书呢？您想想，若是全大郑有三分之一的女子读了书，咱们国家是不是也就不一样了？女子生性温柔善良，大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若是陛下再鼓励女子入朝为官，这个朝堂也会不一样了呀！”

“三分之一的女子读书，大郑会有什么不一样？鼓励女子入朝为官？小安子你胆子真不小！”

“女子读了书，便知道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自己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该由任何人决定自己的想法；女子读了书，若是到了年纪，爱成亲便成亲，不爱成亲潇洒自在也随意；女子读了书，才会知道靠人不如靠己，这个世界终究是强者的天下，女性多一份力，便是一份助力，为自己也为所有的女性开创一个不一样的天地！”

“而女子入朝为官，不过是因为男女分工不同，陛下，小安子刚刚说过，女子生性柔软善良，在照顾人这方面就具有独一无二的优势，随便举个例子，太医院里若是能招些这样的女子进去学习医术，不仅能给女子提供机会，也让患者有了更多的选择，那些讳疾忌医的例子也会减少很多。而在朝堂之上，女子虽然力量上比不过男子，可是她们善于观察体贴百姓，由她们制定实施的政策也会更从老百姓的角度出发，这无疑对国家的发展有巨大的好处。”

“有唐一朝，女子地位在武帝的治理下得以大大提升，武帝之后的君王因为担心女子掌权而逐渐剥夺了她们的权利，如今咱们大郑朝逐渐式微，陛下急缺人才可用，何不顺势而为趁着整顿官场的功夫大力鼓励女子读书做官开创一番新世界呢？”

许是姜咹说得太过激情澎拜，郑十三听得都上头，心里动摇起来，“小安子，你说几句话容易，想要进一步推进可难上加难。唉，朕又何尝不想像你所说的那样做个治国安邦雄才大略的皇帝。”

其实高夫子一直也在教育郑十三要知人善任，鼓励他多听取百姓的声音。此次他来余杭，还是高夫子的保证才取得郑渡的信任，高夫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治理国家如果不能下到民间，就跟那纸上谈兵的将军一样，没用！

姜咹想了想，道：“陛下，其实小安子觉得您此次下江南，打算从江南官场入手，开始整顿大郑朝的朝堂实是一招妙棋。整顿官场和吏治双轨并行，同时辅之鼓励女子读书为官，解放百姓思想进而解放生产力，如此方可实现一百多年前的‘泰宁盛世’！”

“泰宁盛世”乃是郑朝序列第六位皇帝泰宁帝在位时期的出现的治世，当时郑朝迅速发展，百姓衣食无忧，仓廪实而知礼节，整个社会都是一种稳定富裕蓬勃向上的景象，被史学家们称之为“泰宁盛世”。

郑朝后来的十几个皇帝哪一个不想恢复当初泰宁帝时的荣耀？

郑十三当然也想。

“小安子，你这张嘴倒真是能说会道！你觉得‘泰宁盛世’能轻易实现？朕比之郑朝之前先祖们，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

这话一听就有戏，姜咹心想，其他皇帝自己不了解，但是就凭你跟前有三个具备世界格局的人保驾护航，想复兴郑朝还不简单？

其实要整顿官场整顿吏治，最重要的便是要挖掉家族这个毒瘤。在民间和各地方县镇，因着联姻关系便可使得一个小小的家族枝繁叶茂尾大不掉，而一个国家便是由好多个这样的家族构成，如果权力中枢实施的一项新政策损坏了这些家族的利益，便极有可能得到他们极力反对。因此对朝廷来说，尤其是对皇帝来讲，这样的家族越多越大越不利。

要毁掉这样的家族，最好的办法就是——计划生育。

计划生育是姜咹看到的对抗家族势力最有力的方针政策，几乎跟汉武帝推行的推恩令殊途同归，都是让亲王和家族分崩离析，由此瓦解血缘构成的庞大繁杂的势力。姜咹相信，如果真的能实行计划生育的话，复兴郑朝也并不难。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机会。拿余杭镇来说，吴张秦三大家族占了一大半的势力，他们深耕于余杭的各行各业，是真正的地头蛇，即使乔从西奉命担任余杭的县令，他想做任何事，如果那三家不同意也是枉然，只会什么都做不成。

历史悠久的大家族，他们不仅着力于家乡小镇，还会借着姻亲、任职、交友等等手段扩大自己家族的势力范围，慢慢影响到朝廷和整个国家，魏晋时期的只知王谢不知天子不就是这样的例子吗？

永献帝此时毕竟太小，这个政策就是现在提出来了也只会流产，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等。

这一点，姜咹倒是很自信。

“陛下，既然此次咱们来江南主要是整顿官场，那就先紧着官场的事情来。关于咱们今日所说的女子读书和入朝为官，后面回宫再议。不过小安子有个条件，如果小安子能帮助陛下解决此次整治官场的问题，陛下要答应小安子，即使乔从西不愿意娶吴近月，也不可伤吴近月的性命。”

郑十三倒不知道姜咹竟有如此大的能耐，一双灵气四溢的大眼睛直盯着她看，“小安子，高夫子总说朕聪明，依朕看，那是他不熟悉你，你的话和建议等总能让朕耳目一新，每每出人意表。下一次朕跟高夫子说，让你一块去学习吧！”

“不，不，不，小安子多谢陛下好意。高夫子现在教陛下的都是帝王之术，小安子去听算什么？”姜咹连忙拒绝，笑话！郑十三现在的日子就是她年轻时候最讨厌的日子了，现在她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可不打算再重新经历一次，毕竟有起床气的人真伤不起！

接着赶紧转移话题，“陛下，您休息一下吧。晚上吴家设灯会，咱们一起去看看。您应该没看过民间的灯会，今晚带您去好好体验一番。”

看郑十三睡熟，姜咹吩咐小红守在外间等着伺候，自己出了院子，打算去找乔从西聊聊。

乔从西虽然心大，但是此次危机牵扯到自己的前途，正找了谢尚匀诉苦抱怨加吐槽，吐槽早知道当官这么要命，还不如当初去给陛下管庄子呢！

“谢大哥，你看看，我这也太命苦了！早知道我就接着做我的生意好了。虽然现在生意人地位不高，可我是皇商啊，管着陛下的庄子铺子，谁敢轻看我？如今跑到这里来到个九品小县令，地位地位没有，钱财钱财没有，现在倒好，还得贴上自个儿的婚姻大事。你知道啊，这可是我两辈子的头一桩婚事啊！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