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很不开心。”姜寒绯靠近陶玉燕的脸，她的额头抵在陶玉燕的额头前，“我不知道这样的安排是否是你心中所想，我只知道你看上去很无助。我不知道怎么帮助你。”

小时候的陶玉燕来家里看望久病不愈的姜寒绯做出一样的动作。陶玉燕来到姜寒绯的家，找不能出门玩的姜寒绯玩顶牛角的游戏。你抵着我，我抵着你，两个人都向前倾，没有一个人向前扑倒跌下去。

“陶玉燕，你可以像那日一样，把你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姜寒绯靠在陶玉燕的额头前，她没有用力去顶对方。

陶玉燕稍稍把头侧到一边，额头下滑落在姜寒绯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想留在绣坊，但我一辈子留在绣坊里又做不出什么大事业，只能勉强维持自己的生计。”

姜怜兰柔声对肩膀在剧烈抖动的陶玉燕说：“你能养活自己已经很厉害了，玉燕。”

“娘亲和祖母告诉我，我没有挣大钱的本事，让我去经营家庭。我不能一辈子家庭没有，钱也没有。我并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正好年龄合适……祖母让我自主决定是否嫁给她。”

“你觉得她们说的话正确吗？人生在世活着的几十年相对蟪蛄而言很漫长。认真和其他物种比较，人寿命的结束也是在须臾之间，一呼一吸中。”姜寒绯感觉到肩膀的一股湿意，“我尊重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你的选择。如果玉燕你想要尝试做什么事情，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现在，我们有自主选择去过怎样的人生的权力。”

陶玉燕从姜寒绯的肩膀上离开，她眼睛依然低垂着，眼睫毛上挂着眼泪。“你们会不会看不起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玉燕你还年轻，如果你想散散心，你可以同我们一起出门游玩。”姜怜兰用帕子擦干陶玉燕的眼泪，“我们可以一起去仁安县，你可以看到那里的女子生活有多么的不一样。”

陶玉燕的眼睛微动。“我……”

姜寒绯：“你要是想去，我在这攒下的工钱可以包揽你的路费。去到仁安县以后，我们再找些散工做，工钱当日结，当日花，不会饿着你。”

陶玉燕嘴唇嗫嚅说不出什么话。

“寒绯你来一下。”秦一归和另外一个人过来找姜寒绯，她带来一张有靠背的椅子让姜寒绯坐下。

“我试试能不能这样抬着你走。”

姜寒绯对急匆匆走过来的秦一归露出诧异的表情。“啊？这跟坐轿子一样吧？”

秦一归的动作一滞，她抬眼看日头正好的天空。“也是啊。我在这一小地方坐轿子会不会很奇怪。”

姜寒绯不知道秦一归这么焦急来找她的原因。“秦姐姐你去集市买了什么？不会只买了一本黄历吧？”

“抱歉，我晒昏了头脑。我没有去集市，来找你帮忙做一件大事。”秦一归晃了晃头继续说，“我今早去看一匹生病的幼驹，我正要回来时，另一只幼驹死了。我要查清楚幼驹的死因。”

姜寒绯听懂了。“幼驹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杜仲正在给新来的人坐准备，这次主刀的是我们两个人。”

姜怜兰安慰陶玉燕几句，就去隔间给姜寒绯、秦一归拿东西。“你们在这稍等片刻，我去给你们拿手套和面纱。”

陶玉燕不知道秦一归、姜寒绯要做什么，她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预感，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她与姜寒绯说，“寒绯，我还有些私事，先行一步。”

姜寒绯点头。“好，你出门注意安全。”

秦一归瞥见陶玉燕离开，她松了一口气。她要在这样温顺的女子面前说这些话，她登时觉得压力倍增，生怕吓到陶玉燕晚上不能入睡。

杜仲伤到腰几乎是平躺着。秦一归的右手受伤，另外两个兽医又有要事脱不开身，她需要姜寒绯在一旁协助。

“在军队中组建一支骑兵队伍足够数量的马匹，如果爆发马疫会造成大量马匹死亡，这后果很严重。”秦一归喘口气继续说，“我祖父是随军的老军医，他既能医治伤病，也能医治战马。祖父他会通过针灸医治战马，但对这病无效。我曾见过死于这种病的幼驹，我怀疑这幼驹与那日的病猪一样，体内有不知名的虫子。”

幼驹的尸体消瘦，腹部容积增大，被毛还粗糙。秦一归与姜寒绯的操作让一些见不得血的人背过身呕吐，胆子大一些的站在旁侧观看。

秦一归、姜寒绯异口同声地说：“果然如此。”

杜仲一下激动了，他动作太大牵扯到腰部的。“哎哟——如何？真是在幼驹体内找到虫体？”

秦一归：“是。”

病猪体内的虫体，姜寒绯需要看清虫子有多少和头节。她来到医馆两日，只是从秦一归、杜仲等四个兽医口中得知猪、牛、马、犬的病症，还没有时间去看牛、犬的实际情况。

姜寒绯问道：“我能去看一看牛、犬的临床症状是什么吗?”

秦一归紧绷的肩颈得以放松：“好。我和你一起去。”

姜怜兰的出现让姜寒绯的状态变得松弛。

“一归、寒绯可以吃饭了！”姜怜兰来通知姜寒绯、秦一归去使用午饭，“杜仲先生的饭一会会有人给你送过去。”

秦一归朝姜怜兰用力地摇头。“怜兰你别喊这家伙先生，他真的会飞上天空不下来。”

姜怜兰听见秦一归的话，捂着嘴笑了笑。“呵呵。”

天气在渐渐变得潮热，姜寒绯吃着用小米辣伴着的凉菜顿时觉得胃口大开。

厨房掌勺的大厨看见大家吃的开心，他也跟着开心。大厨认为美中不足的点是——

大家最喜欢吃得凉菜不是他做出来的。

“纪兄弟啊，你这是要来抢我位置啊？”大厨的神色忽然转为激愤，“你该不会是觊觎我这位置很长时间了？”

“怎么会呢？”纪春筠嘴硬不承认他曾觊觎大厨这个位置的心思。

他确有想过要来这里当厨子给姜寒绯做饭。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来这里应聘当上厨子，再想要跟姜寒绯出去就会受到限制。

生于农田、菜园当中的灰灰菜用淡盐水浸泡一刻钟，随后放入烧开的水中用筷子滚烫。捞出来后放入凉水中，再用小碗调制酱油、醋、小米辣等淋上去搅拌。

纪春筠：“你知道这些凉菜的做法，等到炎热夏日不就可以给大家做了吗？”

“是是是。”

姜寒绯吃过饭就跟着秦一归出门。她一路上是坐在马车里、轿子上抵达目的地。她发现犊牛的症状较为明显，认真检查体温，成年牛眼睑部位发生水肿。

秦一归心里拿不准主意，她对姜寒绯生出一种莫名的信任，仔细打量对方的面色变化。“如何?是不是也……”

“嗯。这种虫若是寄生于牛、羊灯等刍动物危害最严重，同样也常见于猪、马、家兔。”姜寒绯在秦一归期待的目光注视下继续说，“人也有被寄生的可能性。”

凡是牵扯到人的事情都需要极其重视。秦一归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咱们这遇见的这么多问题，都是有可能让人、动物生病？”

“极有可能是。”姜寒绯回忆起兽医们讨论有些生病的犬和猫临床表现为食欲不振等，这恰好又是与一种人兽共患性寄生虫病。

“多数还与卫生习惯有关。”

“经历这些事，我一下对以前的人万分敬佩。”

“以前的人？”

秦一归看出姜寒绯对从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她们在这走了一遍，心里有数了。此时已经又迎来象征着一日结束的夕阳。

姜寒绯对带着迷幻光圈的淡紫色云霞生出几分恍若隔世的陌生感。一日又将结束，春天也将要过去，她顷刻间对时间流逝过快而感到伤怀。

“寒绯的祖父、祖母都没有和你提过从前的街道是何等糟糕吧？无上皇刚登基时，那些人没有养成习惯，有没有严格的规章制度约束，随地大小便成为随处可见的事情。”

“咦！！”姜寒绯扫视一片干净的地，不敢想象从前的环境是怎样的糟糕，随地大小便的场所肯定会臭气熏天。

“我不能接受那样的居住环境，太吓人了。”

姜寒绯的外祖父、外祖母很少提及她们一路逃难到这里的痛苦记忆。她没有从其他经历过那样环境的老人处获知这样的信息。在秦一归告诉她之前，她真的以为这个时代的环境如古装剧中展现出来的那样干净。

“犄角旮旯处是许多人解决三急的地方。泥泞肮脏、污秽不堪……祖父说，他最讨厌下雨天。各家各户都把灶烬炉灰、瓦屑骨头全部都堆积在家门口，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不得堆出一座垃圾山?”

“垃圾……山？”秦一归愣了一下，“这样说也是正确的。换做是我，我也不能忍受那样的环境。长时间在那样的环境居住，动物会生病，人也会生病吧？”

姜寒绯从一间建好的公共厕所旁走过。这公共场所普及也是从太上皇在位时期建好的。“讲究卫生是必须的。”

“我现在知道了。京城对饲养动物的环境有严格规定，没想到落到这些地方，不说完全遵守规则，连一半的标准呢都没有达到。在此之前我还认为是太傅太计较了。”秦一归垂头丧气地说，“太傅果然是太傅，她能看见的地方太长远了。”

姜寒绯刚回到医馆门前，一只橘色的影子从里面冲出来。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