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庭酒店的大宴会厅。

傅正谦今天穿得很低调，一身黑西装，手上戴了一只五十来万的江诗丹顿腕表。

他的座位本来被白锦安排在第一排，但他说只是来看看，无意出风头，于是坐在了第六排的位置。

这个位置也靠前，能够清楚地看到台上的场景。

前面几排都是各国驻华大使馆的领事官员、日本艺术家、各国名企代表、各国行业精英代表等知名人士。

台下两边是各家媒体，举着长枪短炮准备着。

半空中还有一台摇臂，正在调试角度，预备做现场直播。

林诗清就坐在第二排居右的位置，坐在孟松亭旁边。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大概是为了贴合浮世绘的主题，她上身是浮世绘画卷刺绣的羽织，下身是很有垂坠感的纯黑长裙，只扎了低马尾，墨黑的发丝上并没有别上任何发饰。

端正地坐在那里，美得不张扬，又让人挪不开眼。

他的目光，确实是落在她身上后，就没有离开过。

各代表上台发言时，都是拿着演讲稿，先用英文演讲一段，接着身后的翻译用中文复述一段。

轮到林诗清时，她是脱稿上台的。

她充当孟松亭的发言人，是先用英文流利动情地讲一遍，随后用中文完整地复述一遍。

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台下是咔嚓咔嚓闪烁的闪光灯，摇臂在空中上下摇动。

她丝毫不怯场，一直面带微笑地输出内容，状态非常稳。

和之前看到的慵懒闲适，有着截然不同的状态——是气场强大，但又游刃有余，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很动人。

傅正谦就在台下看着，笑意越来越深。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林诗清。

代表发言结束后，就是十五分钟的圆桌讨论，之后就是艺术拍卖会。

直播到圆桌讨论会就结束了。

酒店的工作人员和主办方在布置现场时，他看到林诗清和孟松亭，跟着几个日本人先行离开了。

孟松亭和林诗清今晚来此次研讨会的重点，是有一个日本艺术家收到了一块收藏价值很高的浮世绘画卷。经年累月，画卷上有了不少磨损，他听说孟松亭修复技艺很高，特来请教的。

借着这个布场的时间，他们先行到酒店的套房，去看那幅画卷。

李丰毅之前就把这件事跟傅正谦说了，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回来，他百无聊赖地靠在鸡尾酒台上。

白锦端着香槟过来，春风满面地跟他打招呼：“正谦，还真是意外你会来啊。”

白锦自信地扫了一眼宴会厅，“能和我说说，这场活动是什么地方打动你来的吗？”

傅正谦晃着手里的鸡尾酒，随口道：“无聊来看看。”

白锦抿唇一笑，“你无聊哪不能去，怎么来的这儿？”

她似乎很想从他口中得出，他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傅正谦抬眼看她，随即目光落在大门口处，看着人来人往，冷淡地开口：“私事。”

“看来我是不能问了？”白锦还是笑。

“没什么好问的。”

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白锦丝毫不在乎，他能出现在这里，就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白锦说了几个政要名流的名字，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引荐一下。

“不用。没兴趣。”

“那一会儿拍品有看上的吗？我可以——”

“没有。”

白锦的笑容减淡，咬了下唇，又继续说：“那我们说一说项目的内容吧，我的想法——”

傅正谦看了眼身边的李丰毅，李丰毅立刻上前跟白锦说：“您跟我谈就行。”

白锦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如今谁不是把她捧着哄着，要跟她合作项目，求她在发布会上亮个相，说两句。

只是傅正谦，如果以往是冷淡的脸色，此刻就是冷漠的神情。

她不肯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强颜欢笑道：“这个场大吧，我费了好大功夫举办的。其实还要谢谢你当年，如果不是你高抬贵手，我可能没有今天这个地位。”

“所以，”他平静地看她一眼，“打算故技重施？”

白锦的脸色倏地变差，嗓音有些尖利，“不是！”

“哦。”他挪开目光，继续看着大门口。

白锦深呼吸一口气，又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况我今时今日的地位，犯不着再得罪你一次。”

“正谦。”她柔情似水地望着他，“我是真心的。”

傅正谦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抬眼看见许洲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扔下一句“你们聊”就抬步往前走了。

白锦转身想叫住他，许洲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许洲扫了眼走开的傅正谦，跟白锦低声地吵了起来。

艺术拍卖会的现场已经布置好了，傅正谦放下手中的鸡尾酒，随意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依旧望着大门的方向。

他不清楚，林诗清还会不会回来。

所以他只能等。

而那厢的林诗清和孟松亭还在酒店套房里，除了查看要修复的画卷外，一行人还进行了一些关于浮世绘艺术的交流研讨。

差不多到了晚宴时分，那位艺术家要去参加晚宴，但孟松亭没兴趣，所以二人留了一个联系方式，改约后天在艺术馆见面继续聊。

君庭这次负责活动的酒店经理是许熹，许熹是林诗清的多年好友，而且许熹的老公唐承礼也在，所以孟松亭自行离开，林诗清留下来继续参加晚宴。

林诗清送孟松亭到楼下，临走前孟松亭目光闪闪地望着她，“诗清，你真的很不错，我——”

“打住！这两年都不考研，别劝了。”她一眼就看出他想说什么。

孟松亭在学校里收研究生的要求很严格，所以他经常找不到满意的学生，难得看见一个好苗子，奈何对方没兴趣。

孟松亭故作夸张地哀叹一声，“别的教授桃李满天下，就我——哎！”

林诗清哈哈笑，“少来！”

孟松亭也跟着笑了笑，“后天的时间记得留出来。”

林诗清点点头，“路上小心。”

时长约一小时的艺术品拍卖会结束了，一行人往同层楼的另一个宴会厅参加晚宴。

即便傅正谦再低调，那周身的气场和人群中耀眼的容貌身形，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他从白锦面前走开，刚坐下来时，就有人过来搭话。

来的大大小小都是人物，合作伙伴也有几个。

他本来也没有要隐身的意思，人过来了，就搭话聊几句，无非都是以“没想到傅总对艺术也起了兴趣”之类的话题。

他都是回一句：“俗人一个，来寻商机的。”

听的人都以为他要开始布局艺术娱乐项目了，毕竟谁都知道天晖集团里，但凡经过他操刀的项目，要么起死回生，要么利润暴涨，所以很多投资人经常各种找机会探他的口风，看看他接下去会接手什么项目。

本来这个什么研讨会就是为了林诗清来的，只是她一直没回来，他又不能拨个电话去问。

心情有点烦躁，但前来搭话的人只增不减，他时不时回一两句，最后被盛情邀请到晚宴现场。

如果是以前，他多半就借机离开了，只是听李丰毅说，晚宴里还有她的多年好友在，回来的可能性很高，他这才继续忍耐着。

晚宴的宴会厅现场，为了营造浓郁的艺术感，灯光偏暗，幻彩迷离。

有自助餐区，也有长排桌和沙发区，过道都非常宽敞，方便人来人往地交流和洽谈。

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有一个活动，他有点感兴趣。是一个国际化电影节的活动，以科幻为主题，想要邀请他，作为知名企业代表，上台进行五分钟的演讲。

正在听着对方聊活动的细节与亮点，一抬眼，他就看到斜对角阔步走进来的林诗清。

人来人往，灯光昏暗，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心底里的烦躁，一扫而空。

林诗清悄悄来到唐承礼身后，拍了一下他的左肩，跳到他的右边准备吓他。

结果唐承礼直接转到右边，大喊一声：“哈！”

林诗清反被他吓一跳。

唐承礼手里拿着两支香槟，见状笑地向后仰了仰，随后将其中一支香槟递给她，“这把戏都玩多少年了，真当我傻啊。”

她、许熹、唐承礼，三人都是高中校友，本来就认识，后来许熹和唐承礼相恋，三人就更熟了。

捉弄失败的林诗清撇了撇嘴，接过他手上的香槟，“那不也成功过很多回吗。”

唐承礼白了她一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了几个人的名字，“最近我们公司想要操盘艺术类项目，帮我翻译一下？”

林诗清立刻扬起高傲的天鹅颈，“唐总，刚刚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刚才的拍卖会你不在，我看到有一块浮世绘彩绘木雕，特别适合放进你的新家，就给拍下来了。”

“这还差不多。走吧。”

国际化电影节活动的内容说完，那人见傅正谦目光一直落在前方，小心翼翼地问：“傅总可有时间，赏脸出席？”

傅正谦看着林诗清带着那个男人走到各国代表的席位上，交谈甚欢。

他收回目光，思考片刻，说：“可以。”

后来别人再说什么，他已经没心思去理会，都交由一旁的李丰毅应付。

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和别人交谈，看着她和那个男人落座吃饭，看着一个酒店经理装束的职业女性走到他们身边，看着那个男人让位坐到旁边，看着她像一个树袋熊一样挂在酒店经理身上……

每一处，都是他不曾见过的林诗清。

仿佛只要多看几眼，他们之间相隔的十年距离，就能缩短一点。

林诗清中途离席去洗手间，出来时瞧见靠墙站着的人影。

有些眼熟，上前看多两眼后，她惊讶出声：“傅总？”

傅正谦缓缓抬头看她，站直身体，对她微微一笑：“林小姐，好巧。”

林诗清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一下他，然后莞尔一笑，陈述一句：“不巧，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傅正谦不否认，“确实有事，想和林小姐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