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叔清夫妇赶到膳厅，只见裴勋与杨勉唇枪舌战，斗得不可开交。

程叔清一问，不过是因为夹菜时两人不小心碰了筷子，然后便吵了起来。他笑得无奈，这两人家世相当，自小就不对付，向来是针尖对麦芒。

谢少寅撞了撞裴勋的肩膀，又朝杨勉使眼色，脸都快笑烂了，道：“勤之，你消消气，这次的确是元殊的错，等会儿我替你捶他，你瞧玉潭哥哥都来了。”

杨勉气呼呼地说：“谢少寅，你最好是说到做到。”说罢便坐下喝酒解气了。

裴勋刚才在花厅就对杨勉窝火，饭桌之上这厮又自己撞上来，不骂他骂谁。但今日是程叔清的场子，主人家来了，他也就忍了，一撩衣摆，喝酒吃肉。

程叔清见两人还算乖，赶紧给俞氏使了个眼色。

俞氏心领神会赶紧让丫头去拿酒。

“这酒是引珠出生那年埋的，寡淡得紧，还请诸位郎君不要嫌弃。”俞氏笑道。这些小郎君喜欢自家引珠，又是送礼又是逗趣，自家公婆都没这般暖心。自家女儿还认了两位极好的干亲，她心里欢喜畅快，少不得挖两坛女儿红出来添喜。

“嫂嫂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这些人虽没缘分认引珠做女儿，但我们都会疼她的。”

“是啊是啊，今日喝了引珠的女儿红，等她以后出嫁摆酒时，我们还要再讨一杯来喝呢。”

引珠此时坐在苏襄的怀中，被众人逗弄，也不哭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众人玩。

“玉潭兄，要不我先订下，若我以后有了儿子，咱们就做亲家。”赵盈站起来，轻飘飘地走到程叔清身边，搭在他身上。

“赵盈你才几岁就想着娶妻了？”

“我都十五了，额——”说罢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众人一阵哄笑，这才三杯黄汤下肚，便开始说醉话了。

“贤弟啊，这儿女姻缘还是等她大了再说吧。”

“额，好——”说罢，赵盈便闭上了眼睛，一头磕在程叔清肩上睡过去了

程叔清温柔地将喝醉了的赵盈扶到内室，又叫俞氏赶紧去拿些醒酒汤和准备厢房。俞氏事先没有准备醒酒汤，让丫鬟赶紧跑着去吩咐厨房熬煮。

她自嫁到程家，因上头有大嫂管家，便没操持过宴请。这女儿的生辰晏还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张罗请客吃饭。又因是夫君昨晚才归家告诉自己次日有几十个小郎君要到家中来，她连夜准备都来不及，今早还自己贴了不少嫁妆银子，从外面请了人来帮自己操持做宴席，这三四十人的席面才能在晌午赶出来。

她昨晚便没睡，又一大早起来吩咐调配丫鬟仆役，让人添茶送果，又要随夫君出门迎客，清点礼单入库，又要张罗酒饭摆放，忙起来连茶都不曾喝过一口。

俞氏此时还不曾用午饭，又要张罗醒酒汤和客厢。

她自小娇养长大，虽在婆家受了些委屈，但也不曾这般劳累过。

俞氏看着被逗得咯咯笑的引珠，春风满面的夫君，忙着逗引珠玩的少年郎，满身的疲惫仿佛一下便不存在了。

饭后，有几个不胜杯杓的喝倒在桌上睡了过去，皆被俞氏安排到了厢房歇息。

韩昭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这副身子根底差，但自己调养了这么久，喝上几杯不成问题。

只是这帮子狭促鬼舌如莲花，左一杯右一杯地劝酒，自己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再喝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吐了，为了留点脸面，他选择了装醉。

另外几个小年轻是真把自己一杯杯喝醉，吐了一地，睡死过去。

韩昭被小厮背着送到厢房，有时候当个虚伪的成年人也不错。

剩下没喝醉的，有的留府游玩、喝酒耍令，有的告辞归家、看望亲友。

此时正逢阳春三月，正是江南好风景。程府花园不大，但胜在精巧，亦有水池亭榭。池下由太湖石堆砌而成，池水之中，有五色小鱼，玲珑剔透，清晰可见。四周绿荫掩掩，藤花飒飒。池上是一座红漆平桥，过了桥便是几处亭榭，湘帘飘飘，鸟鸣嘤嘤。庭前又开满了虞美人等鲜妍花朵，映衬那池边的树上垂来的淡紫藤花，清幽雅致。

俞氏早就在亭榭中摆了茶果棋盘，让众人歇息耍乐，又遣了机灵能干的下人在旁边服侍。

晏长华跟着众人游了园子，又看了两把双陆，只是心中实在担心韩昭，便寻了一个小厮带自己去厢房。

刚走到廊上，便听到有丫鬟抱怨。

“这什么人啊，吃了酒便罢，耍什么酒疯，力气比牛还大，按都按不住，老娘手都紫了。”

晏长华怕是韩昭，赶紧上前让丫鬟带自己去看。

他推门而入，只见双颊绯红的封映帧在房中打拳，打一会儿停一会儿。

晏长华见状，松了一口气。他赶紧喊小厮去打凉水，取醒酒汤来。他又怕封映帧在房中乱窜磕碰着了，与小厮趁他停下的时候合力将他拉到了床上。又用巾帕浸了凉水给他擦面，灌了满满一碗醒酒汤。

封映帧中途几次翻腾，凉水和汤水把晏长华洒了个透。

“公子的衣裳都湿透了，还是找三少爷取一套衣衫换了，免得着凉。”丫鬟担心道。

晏长华看了看自己前襟，想着这样出门确实失仪，只好先向玉潭兄借一身衣裳了。

“公子在这儿稍坐片刻，婢子这就找三少爷。”

晏长华见这丫鬟的衣衫在方才照顾封映帧时也被打湿，春衫轻薄，又让水浸了，隐隐约约透着细嫩的皮肉。

晏长华赶紧移开眼，看着丫鬟的眼睛：“我自己去找玉潭兄拿便是，倒是姐姐方才辛苦 ，该去换身衣裳才是。”

丫鬟低头一看，羞红了脸，立马捂住前襟，上身蜷作一团。

晏长华脱下外袍，笑道：“我这外袍脏污，还劳烦姐姐帮我浆洗。还请姐姐给我指条路，我好去寻玉潭兄。”说罢又从荷包中取出几个钱。

丫鬟收了钱，用外袍捂住胸口，轻言细语地给晏长华指了路。

晏长华怕封映帧再起来打拳，让小厮留在房中照看。

丫鬟怕他找不到路，领着晏长华走了一段。

“姐姐辛苦了，我自己去便罢。”晏长华侧头，“瘀伤用红花药油最好，姐姐莫要忙忘了。”他笑着盯了一眼丫鬟青紫的手腕，快步走了。

丫鬟抱着脏污的锦袍，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驻足良久。

晏长华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小厅。

他见厅前没人伺候，觉得奇怪。

按照刚才那位姐姐的指路，他确信自己没有走错。

他轻手轻脚撩开暖帘，走进小厅，也不见侍从，刚要出声询问，就听到那水墨大屏风后有人在讲话。

“你爱吃这个，多吃些。”

“别给我夹了，我都吃好了。”

“卿卿今日辛苦了。”

“为了你和引珠，不辛苦。”

原来玉潭兄和嫂嫂在这里吃饭。

刚要出声，又听到，

“卿卿真的吃好了？”

“嗯。”

只听一阵娇呼，晏长华咽下冒到嘴边的话。

“青天白日的，等会儿被人看见了。”虽是责怪，但多是娇嗔。

“无妨，我让他们都退下了。”

接着是一阵布帛厮磨、唇/舌咂摸之声。

晏长华立在门口，脚下如同生了根。

“嗯~你轻些——”女人受不住嗔道。

“小半个月没见，昨晚你又忙着张罗今日的席面，我都不曾与你亲热——”男人言语间有些委屈，“今晚我就走了——”

“你——”女人一句话还未说囫囵，嘴唇便被堵住，只能捶打环住他的男人。

越捶男人环得越紧，仿佛要将女人融进自己的骨血。女人放弃了挣扎，柔顺地伏在男人身上。

一室之内，本静谧空幽，现在只余唇齿相依、水乳交融之声。

晏长华愣在原地。

两人正是情动，不曾察觉有人进来，千般贴恋，万种牢笼，口吐丁香，舌融齿依。

晏长华被一声娇呼惊醒，回了心神，赶紧挑开一角暖帘，猫身溜了出去。

春寒料峭，他脱了脏污的外袍，本来还觉得有些冷意，现下他只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去棂星池里泡上一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