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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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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过了很久。

时间从脚步声、说话声中流窜得飞快,寻熹和寻觉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大概是有关凌烟台的事。

神秘、强大的东西总能引起少年人的兴趣。

弈暮予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他踏上山道的最后一节阶梯,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漫长的山道让他的双腿重如千斤。

但实际上只过去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这小子倒是听话,没自己偷偷跑出去玩。”观门紧闭着,寻觉上前叫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从内而外打开,风唰地吹灭了弈暮予手中的灯盏。

不知怎的,弈暮予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凉意,他有些恍惚地抬起眼眸,腰间一重。

“公子,”寻醒冲得太快,脚下趿着的草鞋险些飞出去,他抱住弈暮予的腰才没摔倒,抬头道,“师父不见了!”

寻觉和寻熹大吃一惊:“什么?!”

“我买了酱鸭,准备叫师父一起吃的,但哪儿哪儿都没人,我也没见师父出去啊。”寻醒说。

寻熹不太相信,狐疑道:“你当真哪儿都找过了?师父若是出门,该是会给你说一声的。”

“呔,就是都找过了,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寻觉隐隐有些不安,他侧目看向弈暮予:“公…公子!”

他话音未落,弈暮予倏地推开即将被风吹合的门,跑了进去。

寻醒呆呆地望着弈暮予的背影,嗫嚅道:“不、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这种时候总是寻熹反应最快,她飞快跟上去,扭头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分头找啊!”

***

巫清子的厢房门大大敞开着,弈暮予不费吹灰之力走进去,房间十分凌乱,显然是被寻醒翻了个底朝天。

弈暮予太阳穴迸跳得发疼,他不错过任何一个角落,连书架上的方格也一个个看过,试图找到暗道机关一类的东西。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弈暮予耳边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的静谧,这让他感到心慌。

逃走了吗?

弈暮予从厢房里走出来,森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这一夜是如此漫长,竟然还没有天亮。

你逃走了吗?

弈暮予六神无主地抬起头,瞳孔映着明月,大脑前所未有地混乱。明明已经捕捉到了真相,为什么却如此煎熬。

他从没想过,如果真相就是那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结果,他该怎么做。但现在这个结果摆在了他眼前,因为他选择的是真相。

“你在哪儿?”弈暮予轻声地,恍若自言自语。

回应他的只有猎猎山风,一二夜枭在他的余光里低低飞舞。

没有世外高人的指点,也没有天际传来的圣音,沉默半晌,弈暮予自嘲地笑笑,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

他踩过干枯的树叶,侧过头,朝夜枭的方向看去。

那里是一片墨色的树林。

林子渐行渐密,月光细若银弦,斜斜插落在林间,映在地上,像是斑驳的光点。

视线尽头是一个山洞,它背对着树林,需要绕过一条狭窄的小路才能到达。

弈暮予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在山腰处看见过洞穴的正面,那里常年被树枝所遮蔽,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光能透露进去。

洞口之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它悬浮在空中,像一间浑然天成的牢狱。

牢狱。

弈暮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一阵强烈的山风突袭而来,将弈暮予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凭借一点月光,走在狭窄得只可供一人通行的小路上。

如果是白天,脚底下的深渊会让他感到眩晕,但现在是黑夜,他正身处深渊里,半点不觉得恐惧。

他只想靠近这条小路所通往的地方,他有预感,真相就在那里。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碎树叶的咯吱声,以及一晚上都没停下来的风声交错混杂,弈暮予的脸颊被风吹得发僵。

大约走了一百步,他停了下来,试探着伸手朝前触摸,挡在洞口前的树枝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他近乎粗鲁地把它们掀开。

每当一根树枝被扔下,洞口的轮廓就越清晰,弈暮予喘着气扶在洞穴门口,扔掉最后一根。

洞内漆黑一片,仿佛一个小小的结界,把山谷的风也阻隔在外。

弈暮予终于能把所有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其他声音也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洞口,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咔嚓。

躺在他脚边的树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弈暮予朝旁边晃了晃身子。

月光终于从他身后倾泻而入。

这里实在太狭小了,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小得一个人无法安然在里面躺下,小得弈暮予猝不及防就将所有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一块石头,一方砚台,一支毛笔,以及一个半瘫在石壁上的老人。

那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没有人会选择用这样的姿势睡觉。老人斜斜歪着脑袋,白发垂在脸侧,手里捏了一封信,月光披在他身上,像一条长长的裹尸布。

弈暮予站在原地没有动,或者说忘了动,直到他的脊背被风吹得冰冷,仿佛被风推动着,他缓慢地走进洞穴。

短短几步路,他险些摔倒三次,越是靠近,他的呼吸越是困难。

前辈。

弈暮予张张嘴,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巫清子身边。

膝盖痛得他双眼发胀,弈暮予突然想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拜过巫清子,不管是作为草民还是作为学生。

因为在他心里,一间才是他的师父,他的这点执拗被巫清子包容接受,他也就这么习以为常了。

可在这个世间,不问来处、不问意图,无条件地将他留在这里,给他安稳生活的人是巫清子啊,这是第一个被弈暮予划分到家人那一行列的人,是最有资格受这一拜的人。

“您为什么要那么做?”弈暮予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变得沙哑。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一边做着天底下最善良的事,一边又把另一个人推上绝路呢?

巫清子没有说话,他的手冰得让人寒颤。弈暮予的指尖碰到老人干瘪的手背,双眸泛起一层轻薄的水雾,余光里,那封不容忽视的信从老人手中轻轻滑出。

信上几个大字龙飞凤舞,弈暮予的视线落在上面。

暮予亲启。

我无法算出死后会是谁第一个找到我,但这根本不需要算,暮予,能找到这里的只有你了。你还愿意来见我,我很高兴,请允许一个劣迹斑斑的老人,在他临死之前,把他所犯下的罪孽说与你听。

你也许会问我,为什么当初我会选择把你带到云衔观,关于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天意、一时兴起、皆有之,事实证明这也许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我这一生总是在犯错,对的时候很少,除了把你带回云衔观,仔细想想,我只有在很久以前,做过一件正确的事。

启文帝继位后,多行弑兄之举,届时满朝文武唯独谢氏对陛下所作所为提出异议,险遭波及,我力保,使谢氏不至蒙尘。启文帝逝世,我便向启明帝举荐谢氏,谢氏就此飞上枝头,记得这一段往事的,已经没有几个还活着的了。

后面发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找真相,我也相信你一定会查出来。

毫无疑问,我成为了临瑜之死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暮予,人心是算不出的,临氏功高震主,我的答案和谢温眠一样。所以当他找到我,对我说出那个残忍的计划时,我同意了,准确来说,我成为了他的帮凶。

谢温眠请求我保举一个名叫秦意的人,这个人是傅黎的好友,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不会留下丝毫证据。困难之处在于引导临瑜离开皇都,但事情发展得比我想象中顺利,他对我没有一丝怀疑,因为我曾经对他流露出过善意。

他在离开皇都那天饮下践行酒,我没有目睹这一幕,但我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我曾向往仕途,为此,我踏上了一条布满血腥的道路。我撒过很多谎,不得不用更多谎言来弥补,仔细想想,我也许真的不适合走这一条路,但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老了,忘记了很多事,如你所说,我将自己教给陛下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但陛下会做得很好,临瑜的事永远不会重演,暮予,你要相信这一点,大启还没有走到尽头,不要让临氏走上那条不归路,暮予,请一定答应我最后的恳求。

我的罪孽太重,但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人走到最后,已经很难做出改变了。

暮予,当你判断这封手书到了可以公之于众的时候,告诉所有人我所犯下的罪孽吧,把真相大白于天下,让罪人受到惩罚,也告诉临氏——

“愿吾之死,可赎清。”

巫清子写下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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