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醒木拍桌，酒肆里人们都停下喧哗，一个个抬起头朝酒肆中央的一个书案望去。
见酒肆里的吃客目光投来，那人清了清嗓子，又握着折扇轻轻扇了几下，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才吐出一口气悠悠道：“今个儿，咱们讲一讲这修真界的爱恨情仇。”
那人左手一把折扇，右手握着一块醒木，身着蓝色长衫，不过那件长衫似乎有些许年头了，有些褪色，衣上有些许风尘，看来是一位江湖说书人。
见吃客兴趣大起，那说书人又道：“这修真界当年由四大家族来领导，分别是仙游清氏、永嘉容氏、乐平陈氏还有云浮林氏，可如今清氏已被灭族，咱今个就讲讲这清氏那些故事。”
他饮了一口茶顿顿道：“话说这清氏二宗主清泽抢了容氏三小姐容悦，多年后生了个孩子，名字还叫清容，你说嘲讽不嘲讽。”
众人听到答之：“嘲讽。”
唯有一个小童天真无邪地说道：“莫不是很喜欢吗？”
小童的声音很小，随便一个人的一句都可以盖过他的声音。
说书人又道：“清容虽学医但并非善类，双手沾了容云景一家几十人的鲜血，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哎，这说到容云景不得不说清容的大徒弟，这清容还捡了个徒弟，这徒弟还是容氏的人，长大了直接把她师尊清容的父母弄死了报仇，你说这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笑话？报应？还是因果？
这些故事一直流传在各个说书先生的口中，再由这些说书先生把这些故事在酒肆、在坊间说给那些喜欢听故事的人听。
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就连说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故事是从哪里听来的，事实是否如此也无人计较。
反正都是一笑而过。
——
恰巧这晚夜色浓得很，天上不见星河灿烂，唯有一轮皓月当空，而那月下却见一处火光冲天。
容氏，余光宅。
月光从门外透入，隐约能看到大厅中央跪着一个人，与其说跪着倒不如说是站着，双腿从膝盖部被人砍去，露出骇人的白骨，流淌着血竟然把月色给染红了。
地上之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好不狼狈，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坐在大厅主位桌上的人。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红木桌上，一手指尖在桌子上轻轻敲打着节拍哼着歌谣，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剑放在自己腿上。
借着月光欣赏着她的佳作，片刻后觉得无趣了，跳下桌子伸了个懒腰，伸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张开口用着十分慵懒的语气道：“我已经给你说遗言的时间了……”，停顿了一下又道：“舅舅。”
走到月光处才看清那人广袖蓝衣，披散着长发，五官端正，面容姣好，相貌极佳，手中那把宝剑微微发着银光，这人便是清容。
地上的人张开口，鲜血喷涌而出，清容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原本厌恶的表情一下子换上了可怖的笑容。
似有些责怪自己的意思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笑非笑道：“我忘记了，你的舌头被你自己吞下了。”
说完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向容云景，手指间捏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银针，月光下露出骇人的笑容。
清容擅医，最为擅长的便是针灸，身上常常带着银针，可她这银针不只是救人利器也是杀人的凶器。
“舅舅，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上路吧。”她说着温柔。
容云景怎能不害怕，嘴里不断发出啊啊啊的惨叫，身体不自觉往后退，无可奈何动不了。
银针扎入容云景的太阳穴，清容一手抓住容云景的头，一手将银针全部刺入，一声惨叫后，清容松开手，容云景倒地。
清容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容云景的身体十分嫌弃道：“吵死了。”
低头看了一会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自嘲地笑了笑：“师尊会失望吧。”
感叹完后，才想到此地不宜久留，踢开容云景挡路的尸体，长腿一迈走了出去，悠然自得，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将清容引领来到了一处院子，房屋已经被大火吞噬了大半。
“我干嘛走到这来。”
刚转身欲走，婴儿的啼哭声再次袭来，清容双手捂着耳朵，皱着眉头骂了一句，转身冲进火海。
一个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妇人轻轻拍着婴儿，眼里流着泪水，脸上挂着绝望的笑，嘴里轻声安慰道：“宝宝乖，宝宝不哭，娘亲在啊……”
清容走近，面无表情地看着妇人一眼，皱了皱眉道：“我带你出去。”
妇人摇了摇头，十分舍不得地亲了亲孩子的脸颊，将孩子递到清容面前，止不住哭绝望道：“我出不去了，但是这孩子可以，我求求你，无论容氏做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这座别院的人都可以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清容看了妇人一眼，发现她的双腿已经被火给吞没了，自己也不挣扎，任由被火吞噬，这是何等忍耐力？还是腿本身就有残疾……
犹豫再三，清容接过了孩子，妇人抹了抹泪水对清容笑道：“快带着孩子走，谢谢你，我不会怪你的，我会在地狱拦着他们，不会让他们害你。”
他们？亡灵？
清容紧了紧怀中啼哭的孩子对那妇人道：“我有能力杀了他们，自然不怕。”
说罢，带着孩子冲出了火海，绕过燃烧的房屋，一跃，落到了一处未烧着的房屋上，看着已经变成火海的后院，眼睛有些模糊，不知是被火熏得还是怎么的，竟有一滴泪水从清容的眼角落下，无声无息。
父亲，母亲，我做到了……
怀中的婴儿再次啼哭打断了清容的思路，看着那婴儿，清容卸下腰间的铃铛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被东西吸引听到了哭声，黑色的眼睛紧紧跟着那会发出声音的东西晃动。
清容将铃铛塞到婴儿手中给他玩耍，随即又想自己干嘛要带他出来，还不如跟着他母亲一起去了，她还省事儿。
而且他是容氏的孩子……
“师尊！”
清容听到后面有声响当机立断右手拔出腰间的佩剑，一个转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持着剑架在那人脖子上。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二人同时开口道。
清容看着容仪一时竟无语，也许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的眼前这个孩子，已经比她高了许多。
这容仪便是清容的大徒弟，容仪自幼时被清容所救便一直跟着她，读书写字甚至是习武结丹都是清容所教。
可眼前容仪身着容氏红白朱雀袍，长发整齐束起成马尾，火光映着她的脸，煞是好看，更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
明明身在火海，可偏偏那一瞬间，清容觉得自己好冷，即使身在火海中，她也感觉到全身被冰水淋湿，又好像溺落在冰池之中，窒息的感觉威胁着她。
清容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了，收了剑，有些自欺欺人的开口问道：“离秋，你……是容氏的人？”
眼前人身着的可是容氏亲眷的家袍，问这句话又有什么意义？
容仪犹豫半响行弟子礼对清容道：“回师尊，是。”
“哈哈哈哈哈。”
清容笑了，笑得很苦，她笑自己太傻了，竟然被骗了这么久。
“师尊……”
“住口！”
清容眼眶微红，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瞒了我够久的啊，离秋啊……”
“师尊……”
“不必了，你我师徒，恩断义绝。”
怀中的孩子又开始哭闹起来，清容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用了些许灵力将孩子推到容仪怀中，脚下用力一蹬轻轻跃起到另一个屋檐上。
此刻大仇已报，再杀她也无意义了，清容掐了一道剑诀，手中佩剑微微泛着银光，飞到主人身侧，踏上去，御剑飞行。
三日后。
清氏清云山，此地灵气旺盛，山上风景更是甚好，清云山上有一座城，城中偌大的广场上站了一白一红两批人马，而这两批人的中间站着一个身着蓝衣的女子。
“此事乃清容一人之过，无关他人事，性命而已……”
那蓝衣女子手持宝剑环顾了众人一圈，或许是已经接受了事实，目中无喜无悲，没有任何情绪外露很平静。
最后目光停留在人群中那一抹鲜红的身影，微微一笑，苍白而又无力。
“我给便是。”
宝剑渐渐抬起靠近白皙的颈部，一道银光闪过，再见的已是一抹鲜红。
“师尊！”
“清容！”
一时间清容只觉得耳旁嘈杂，痛好像没来得及，只感觉颈间温热，脉搏在狂跳。
锋利的剑刃上沾上一道鲜血，剑的主人无力再抓着剑柄，宝剑掉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主人像一朵落花，飘零无助，与剑也一并倒在地上。
那白皙的颈部多了一道深至白骨的伤口，源源不断地喷出鲜血，一瞬间血流成河。
那一瞬间，无数的欣喜、愤怒、悲伤一齐涌上容仪的心头，或许是大仇得报的喜悦、或许是不甘心、或许是心上人的死亡。
无论什么也改变不了，清氏清容，她的师尊，自刎了，死了。
容仪隔着人群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清羽歌抱着自己的师尊清容，小师妹死死地捂着师尊的脖子，哭着喊着乞求着血流慢点，而师尊努力扯出一抹微笑，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在告诉小师妹这是没用的。
而后清容头微微转动，对着隔着人群的容仪，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道。
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