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话音刚落，李谨曦正想开麦说点什么，又听见裘小桃说：
“为什么啊。工作是你自己找的，又不是你妈给你找的，为什么要因为她的心情来变更你的选择。”
“没有那么简单的。”程雪轻轻地叹了口气。
裘小桃：“可是就算你回去，你就能保证你妈一定会开心吗？你真的想要去读计算机的研究生吗？”
“我不想。我能想得到的，我回去就算我坚定不考研，我妈也一定会逼我去考公……总之，她必然会逼我按照她的想法……”
正聊着，程雪又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了两声敲击。
因为经济原因，这间公寓并不是只有程雪一个人住，而是她和另一个小姐姐合租的，程雪猜想或许是刚才和赵惠媛的争吵声过大打扰到了隔壁的室友，便和裘小桃简单说明了情况摘下耳机前去开门。
拧开房门，程雪才意外看见门口站着的不是合租室友，而是房东。
房东是个人很好的中年阿姨，见程雪开门，她冲她笑了笑说：“小雪住得还习惯？下个月的房租要交了哦。”
“啊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我支付宝转给您？”
近两个月前，程雪收到了公司的offer后，就定下了这间出租房，不过是一个半多月前才开始上班。
当时刚搬入住时，程雪一次□□了两个月房租，这会才想起里该交下个月的租金了。
连忙摸出了手机准备转账。
程雪的支付宝内常年不足三位数，一般都是扫码后从银行卡内转账。可不想这次转账时，却跳出了一句提示——
“您的银行卡处于异常状态。”
程雪：？？
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赵惠媛刚刚说过的“不会再给生活费”。
而程雪付款用的那张银行卡，正是赵惠媛用自己的身份证替她办理的，她当然有随时停用的权力。
……
原地愣了会儿，程雪想起房东还在等着，连忙说：“不好意思，您稍等我一下。”
然后转身回屋，想找裘小桃借点钱应急。
可临到要开口前，她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在未来几个月的时间内都并还不起。
程雪入职的公司地址在一线城市洧州的市中心，即便是在她居住的这个老破小公寓内，合租费用也要用掉三千多，而她实习一个月的工资仅有一千五，之前完完全全是靠着赵惠媛给的生活费加持才勉强能住下。
就算程雪能申请到转正，最早也要入职三个月后，而转正工资要上满四个月班才能发下，在满足基本需求后还未必够钱用于还款。
那么中间空余的这至少两个月六千多块的房租，难道她要找裘小桃一个网友先垫着吗？
不行。
程雪深吸了一口气，又转身回去。
报赧对房东说：“抱歉，我可能不能再续租了。”
“不租了？”房东阿姨有些愕然。
“嗯……我经济上出了点问题，暂时周转不来，不过我会帮你找好下一家房客的。”
“啊，没事，不用不用，我家房子这地段倒是不愁租。就是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的，抱歉让您白跑一趟了。”程雪勉强笑了笑。“我的东西，我会在这个月租期结束前收好撤走的。”
送走了房东，程雪有些颓然地坐回到了电脑前。支付宝内余额只有56元，过几天连吃饭都成问题。
“小桃？”她试探性地问了句。
“嗯，我还在，怎么了？”
“能先借我五百块钱垫着吗？等过几天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当然可以，你怎么啦？听起来状态很不好。”
屏幕前，程雪苦笑了下，简要地将刚才房东催租和自己发现银行卡被赵惠媛停用一事和裘小桃讲了一遍。
“不过你放心，我的工资卡还是我用我自己身份证办理的，不会被冻结，就是这一个多月，我并没有攒下钱……”
不止那一个月，事实上大学四年程雪都没有攒钱的习惯，但凡每月有结余，都会被她用于购买各类绘画课程。
“没事的，我相信你。”裘小桃二话不说地给程雪转了账。“等你什么时候能周转过来了再还都可以。”
“谢谢。”
“客气啥呢。不过你妈也是狠心，直接停银行卡就没有想过岂不是你连回家的票都买不了了吗？”
程雪未置可否。
语音内，李谨曦听见她小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但我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回去了。”
“不走了？”
“嗯。怎么说呢…”程雪停顿了下平复心情，思考措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智。
“恰好是我妈停生活费这个举动，让我意识到如果我一天不经济独立，就一天没有底气面对她去争取我自己想要的自由。”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不可能一辈子当个只能顺从她的人偶。在我弹尽粮绝之前，我想试试。”
说出来这一长串话来后，程雪觉得心情松快了不少。
又继续补充：“我想明白了自己想走的路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实现。”
“经济上的问题解决方法无非两个，‘开源’或是‘节流’。”
“我现在这个工作强度估计是没时间开源了，要从节流上想办法。恐怕我明天一早就得去找更便宜的租房，再看看吃穿和出行上能不能节俭。”
“行吧，不过你也别把自己逼太狠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好的，有事我一定说。”
“嗯嗯，那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准备下线睡了。”
“好，晚安。”
两人互相道别后，程雪退出了游戏。
而在她点开语音房间前，那位“路人琴师”早已偷偷退出了语音。
*
三分钟后。
洧州市某高档酒吧内，周淞延找了个安静些的角落懒懒散散地接起了李谨曦的电话。
“怎么啦？哥这时候有雅兴找我。”
“能帮我买下市中心的这套房吗？钱我来付，但是房产先挂你的名字。”李谨曦开门见山道。
“哦，可以。”周淞延知道他这位表哥说一不二的脾性，也信得过他的人品，满口应道。
“不过房产毕竟不是啥小物件，可以告诉我你买它的用途吗？”
“买来出租的。”
“出租？”周淞延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什么时候还需要靠出租房创收了？”
“谁说我要用来创收了？”李谨曦反问。
“总之，你把房子买下后找中介挂租，出租的信息和要求稍后会有人发给你。最迟明早十点前，劳烦你弄好。”
“可以是可以。”周淞延嘟囔道。“就是……”
就是有些麻烦，他周家大少爷可不打白工。
李谨曦明白他的意思，不紧不慢说：“你之前不是想要全球限量的那款群青色库里南么？恰好我前些日子提了一辆……”
周淞延：！
“哥，别说了，我懂。”
“明早是吧，我有空。成交！”
*
大概是程雪心里有事的缘故，这个周六她比往常醒来的要早些。
八点左右，她被生物钟唤醒一次后便未能再度入眠，捱到了九点，终于翻身坐起拨出了一通电话。
“喂，姨妈早上好，是我。”
“哎，小雪怎么今天这么早打电话来，有什么事情吗？”
“不好意思，姨妈，我可能搞砸了一件事。”
程雪简单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和姨妈赵惠娟复述了一遍，但怕她担心略去了发现自己被停银行卡的部分。
“姨妈，我昨晚想了想，还是想先工作一段时间看看，最近可能都不会回来了，麻烦你帮我转告给我妈，有空再帮我多去看看她，她一个人住，我怕她遇到啥事情没人能搭把手。”
程雪是单亲家庭，赵惠媛又向来要强，很多事情都习惯了自己扛。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即便赵惠媛作为普通初中的语文老师收入并不算高，自己的物质生活尽可能节俭，也从未在教育上亏待过程雪。
因此无论如何，程雪做这个决定时，都不可避免愧疚，鼻子微微发酸。
好在是姨妈答应得很爽快。“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知道了，有空我会去看着的。等你妈气消了，我再跟你说。你有时间也回来看看。”
“好！谢谢姨妈。”
挂断了电话，程雪深吸了一口气。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便开始刷起了同城的房源。
昨晚睡前程雪理性计算了下，实习期她每个月的工资除开吃穿、出行、话费等必须的费用后，她最多只有八百左右用于租房和水电费。那么常规的市中心的小区公寓显然不能列入她转正前的选择，偏远但便宜的住房也会因交通费高昂难以纳入考量。
那么，她仅剩的选择就是各种建在市区里的城中村，好好挑选一下，没准有居住条件还过得去的廉价单间。
有了思路，程雪便很快锁定了公司周边的几个城中村，按住房价格由低到高起排序逐个查看。
一早上，还真让她找到了两处看起来还算合适的租房。程雪简单和房东在线上聊了下，约好了下午前去现场看房拜访。
计划通。
程雪正想心满意足地收工，却又在退出租房界面时恰好被首页的一组推荐房源的图片吸引了注意。
房间的面积不大，但布置是她最喜欢的样子，简单整洁，窗明几净，位置也合适，交通便利出门就是地铁站，两站就能直达公司门口。
更重要的是，程雪点进详情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她惊喜地发现那间房的房东免前两个月的房租，而条件只是需要帮房东照顾一周家里的宠物。
两个月后，就算需要正常租房，月租也只要2500，完全是她转正后负担得起的价格。
程雪：还有这种好事？天上掉馅饼？
不确定，再看一眼。
程雪又特意找了找这个房源挂租的时间。今早八点半挂出来，至今已挂了近三个小时，有了十来个收藏。那么如果房源信息属实，这么好的条件应该早租出去了，现在还留在这就显得多少有些可疑。
于是她往下扫了眼，并不意外地看到了一条“详情私聊”的字样。
果然没那么好的事。
“详情私聊”，不就是摆明了房东有些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的隐藏条款么？十来个意向客户，都没有能符合房东标准的？怎么想都有猫腻。
一个人在外，还是谨慎些好。
想了想，程雪果断关掉了那个租房界面。
五分钟后。
不行，程雪越想越觉得免两个月房租让人心动。
私聊是很奇怪。
十来个收藏都没租出去也很奇怪。
可是它免两个月房租哎！
妥妥的就是对于她这种囊中羞涩的底层打工人的暴击。
于是，程雪再度打开了那个界面，点下了收藏。
心中默想：收藏下又不会少块肉，私聊下也不会少块肉，要是觉得不对劲了我就跑路……
如果，她是想如果。
如果下午去的两间房都不合心意，那就去私聊下这家的房东碰碰运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