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二人也只拿取了黎明师风择一物。
出镇时,巫妘被门口一幕吓住了。
在镇内所见的仙修都未离开,分成两波站在一起。
右边,是迎面而来的秀绿,身后站着笔直的肃明和崔道平,她笑嘻嘻走来祝贺:“恭喜小雾宗,成功晋升天下宗派第十。”
肃明躬身:“祝贺。”
崔道平随他一起躬身,盯着巫妘目光锐利,语气却淡淡的:“祝贺。”
巫妘没看他。
左边,站着不朽宗二位弟子,谢池拱手躬身,谢远抱臂模样十分不情愿:“祝贺小雾宗。”
末了,谢远看向谢尘雾,一声傲慢的“哼”从鼻腔中发出:“慢死了。”
谢尘雾微微颔首:“谢贺诸位,交流日再会。”
巫妘也学着谢尘雾模样轻轻颔首,道:“谢贺诸位。”
秀绿突然笑了起来,目光停在二人衣裳上,她道:“纵观整个修仙界,你们的宗服还真是独树一帜。也该换套宗服了,好好的美男子,穿这衣服成什么。”
巫妘闻言望向谢尘雾,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先前夜深日黑,看得不仔细,如今在太阳底下一看,谢尘雾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不是比甲磨损严重,就是下衣污渍沾满,的确很像在泥地中打了滚。
说罢,秀绿朝巫妘眨了眨眼,道:“到时候来净心宗了,给你穿我的。”
巫妘笑着点头:“那秀绿师姐可得多做几套了。”
“哼,”谢远又发出这声不屑,道,“花孔雀,白丧衣,有什么好看的,不朽宗宗服比你们好看多了。谢池,走了。”
“诸位,”谢池和善一笑,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触及谢尘雾时,眼神一凛,语气加重,“来日再见。”
秀绿等人齐声:“来日再见。”
谢池二人走后,秀绿也朝谢尘雾和巫妘挥手:“好了。山高水阔,路远日长,我们也来日再见。”
御剑的御剑,传阵的传阵,没多久,原本热闹的镇门口恢复原本的空寂。
巫妘转身往前方看去。
原本阴森无比的镇门,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土灰的镇门高大无比,与周围围墙格格不入,像一块巨大石碑,屹立不动,固执地镇压土中的恶兽。
谢尘雾看了看天色,道:“宗主不会来了,我们现在启程回小雾宗。”
巫妘收回目光,问:“宗主?”
谢尘雾点头:“这次任务完成了,他应该来接我们传阵回宗,现在已是辰时,他应该没起。”
巫妘大惊:“那我们怎么回去?”
谢尘雾拔剑御起,侧目而看:“御剑。时间可能会有点长,我们事不宜迟。”
巫妘有点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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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妘一下地,吐了,抬头一看,傻了。
此刻二人被迫停在一块青色巨石上,可将下方景物一览无余。
前方崇山峻岭,高矮大小山相连,不仅遮蔽日光,还带来丝丝阴寒之意。许是因为阳光照射不足的缘故,此处的植物颜色颇有些古怪,花暗丑,草黑萎,耷拉在地上,乍一看还以为是死亡的虫子。
更离谱的是,在那些山脚下,稀稀拉拉坐落着几座房屋,要多破有多破,要多小有多小,甚至都没翠仙村的屋子多!
这哪里是仙门之地?连个村子都称不上!阳光照不到,空气弥漫着刺人的寒意,这完全就是空无人烟的荒山野岭!还是抛尸的那种!
怕是走一步都不知道踩到了谁的坟头。
巫妘现在很有理由怀疑,小雾宗就是个骗子宗门!
谢尘雾收剑入鞘:“走吧。”
巫妘吞了吞口水,立马后退几步:“你确定这里是小雾宗?”
谢尘雾点头:“对。”
巫妘指着前方的屋子:“那,那些是什么?”
巫妘希望这是障眼法,希望谢尘雾大手一挥,眼前破败荒凉的山脚房屋,会在顷刻间云烟消散,从而显露出真正的面目。
不奢求云雾缭绕,青砖绿瓦,如同人间仙境,但起码别这么……破。
谢尘雾面露疑惑:“房子,这是山民的家,小雾宗在那里。”
他手一指,巫妘抬眼望去,顿时被吓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清楚:“这,这这,这这这这是什么?”
他手指的地方,是一片方正矮墙残垣,砖墙破败起伏,好似下一秒就要坍塌,墙内两口屋子,一棵枯树,一口井。
简陋得不像人住的,巫妘倒吸一口气,道:“小雾宗,在那里?”
谢尘雾点头,道:“远看有点破,近看你会喜欢的。”
巫妘强撑着笑了笑,心说近看更砢碜。
谢尘雾也不急,就站在原地同巫妘对视。
巫妘本来已经下定决心,找机会掉头就走的,结果和谢尘雾一对视,她想走的想法一瞬间就没了。
他不急不恼,静静站在离自己五步的距离,他身上灰扑扑,又脏又破,但他的眼睛异常明亮,明亮到可以窥探他眼中或流露,或隐藏的所有情绪。
浅黄瞳孔有种淡而明显的……渴望。
这一刻,巫妘便回想起道侣印记,心中划过一丝愧疚和懊恼。
她松开树干,不好意思地走到谢尘雾面前:“走……走吧。”
路上,谢尘雾目不斜视道:“小雾宗是正经门派。”
他语气生硬,让巫妘更加愧疚:“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尘雾转身绕过巫妘,走到巨石另一侧:“路程不远,我们走过去。”
他说得没错,的确不远。下了巨石后,沿着青石路走个片刻,巫妘就感受到更加浓烈的寒气。
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肩上一暖,巫妘抬头看去,自己肩上披了一件绿色比甲,干净暖和,不染一丝灰尘。
奇怪的是,这比甲一披上来,周遭的寒气像是一秒退散般,根本感受不到,只有源源不断的暖意。
她追上谢尘雾,新奇道:“谢尘雾,你哪里来的这件衣服?”
他走得端正,头不摇肩不晃,就算他衣服脏乱,举手投足间也彰显着大家风范:“穿着里面的,不脏。”
巫妘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笑得促狭:“你……是不是专门留着给我穿的?”
谢尘雾语气坦然,侧目看她:“对啊。”
这会成巫妘愕然了。
她性格多变,想一出是一出,说出这句话纯纯是想逗一下谢尘雾。她以为谢尘雾会因为这句话羞得面红耳赤,再不济瞪她一眼说她痴心妄想也是可以的,这淡定从容的说辞是怎么回事?
这么到最后成了自己面红耳赤了?
巫妘闭了嘴,跟在谢尘雾后安安静静走着,但不到几秒,她就安静不住了。二人已经进了村子,也将周围景象尽收眼底。
巨石上所见的,不过三三两两的小破屋,现如今走近仔细一看,发现那些屋子也只是旧而已,每家每户都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面或郁郁葱葱种满花草,或种着蔬菜已经抽条发芽,看起来好不生机。
但却没有一丝人的踪迹。
巫妘脑袋一疼,撞到了谢尘雾的后背,她揉了揉额头,从他身后走了出去,只见一堵砖墙烂在眼前,不平整的砖墙塌一块破一块,中间的木门虽完好无损,却给人一种马上要随着这墙坍塌的感觉。
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尖叫,惊得巫妘捏着比甲的手一抖。
随即是一声破口大骂:“啊啊啊!你这贱男人!滚开!”
谢尘雾连忙推开院门,巫妘也紧随其后,一进院子,她就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摔在自己面前。
巫妘定睛一看,地上不断扭动喊疼的白衣男子,赫然是小雾宗宗主,祝镜闲。
谢尘雾俯身讲他扶了起来:“你又干了什么?”
祝镜闲扶着腰站起来,伸手把头上的白菜叶子扯下来:“你这是什么语气?我就是在树上睡个觉而已,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巫妘目瞪口呆。
方才那声骂声从隔壁传来:“要是再让我从那棵烂树上看到你,我就扒了你的皮,再把那棵树给砍了!”
祝镜闲被这声吓得哆嗦几下,随后有些后怕道:“好恐怖的女人。”
他这话说完后,表情一变,带着笑看向巫妘:“是巫妘小师妹啊,恭喜你和谢尘雾完成了这次任务,小雾宗有你光荣。本来本宗主是想来为你们接风洗尘的,但今天的阳光太足,我一时睡过了头,实在不好意思啊。”
巫妘默默抬头看天,虽然天蓝云浓,但日光尽数被高山遮挡,哪有太阳?
祝镜闲伸手幻化出一把折扇,抵在鼻尖前,他打了个哈欠,指着身后的屋子:“谢尘雾,去换身衣服。小师妹,本宗主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你会喜欢的。”
他很奇怪,巫妘不是很想跟他走。
拒绝的话还没说口,就被走到身后的祝镜闲一推,她郁闷地往前方旧屋走去。
祝镜闲在她身后嘴不闲着:“小师妹,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
巫妘纠正他的用词:“宗主,你可以唤我巫妘。”
师妹是弟子间的称呼,祝镜闲师妹师妹的喊着,让巫妘恍惚觉得自己跟他是同辈。
祝镜闲长眼微眯:“小雾宗没有寻常宗门的戒律清规,‘名为锁自缚,欲为火焚心,随本心而动,随初心不改’是小雾宗的宗旨,在小雾宗,没有规矩,随心所欲,只要本心不变。”
巫妘眼中闪过微光,随本心而动吗。
她道:“万一本心是坏的呢?”
谈话间,二人已来到了屋前,祝镜闲手扶木门,往前一推:“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本心,能被称之为坏呢?”
眼前豁然开朗,一股安神的檀香之气袭来。
室内陈设简单,可再怎么简单,也和屋外像两个地方。帐幔高床穗轻飘,折屏半掩四角矮桌,可见屏顶飘出袅袅青烟,许是桌上放了一顶铜盖香炉,而青烟对面,是一处月洞窗,窗顶垂下三片卷好的竹帘,窗外枝繁叶茂,在桌下投着大片枝影叶隙。
巫妘被眼前一幕惊得话都说不出,半晌,她道:“这是我的房间?”
祝镜闲扇着纯白折扇:“当然,谢尘雾精心准备的。”
巫妘呆愣:“谢尘雾?”
“对了。”祝镜闲合扇点头,须臾,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在巫妘疑惑的眼光中他凑了过来,神秘地说了几句话。
话毕,巫妘白净的脸瞬间涨红,她连忙冲进屋子,关门前纠结片刻,小声嗫嚅出一句:“和我说有什么用!”
祝镜闲看着眼前的直棂门,扇顶抵在下巴处,笑得有些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