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是你们人类社会的必需品。你所吃进去的东西，所住的地方，包括现在的医院，都是需要付出一定的金钱代价才能得到的。不过你从小就被养在那群人类的手里，一切都由他们负责照料，自然不需要自己付出金钱。】
【所以……帕木，钱是很重要的东西，对吗？】
【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你生活中的一切开支本就应该由那些人类承担。但是如果未来你离开了他们，就需要自己学会赚钱了。据我所知，人类寤师和术者为联邦工作，都是有报酬的。】
“你怎么了？在发呆吗？”
小女孩在奈垩的眼前挥了挥手，打断了他和怪物的交谈。
奈垩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对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是不是也缺钱啊？别难过，我可以分给你一点！”
奈垩反应过来，连忙挡住小女孩递来的宙元币。
[不用了，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在这时，一个背着书包的高个子少女，走进了病房，她穿着一身陈旧干净的校服，面容素净平淡。
见到小女孩和奈垩拉扯着，她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
“淮念，过来。”她的声线如外表般冷冷清清，毫无感情。
小女孩听到声音，立刻转身扑进了少女的怀里。
“姐姐——”
“安静。”
怪物似有所感，抬眼看向了她，就见少女的体内正涌动着浓黑的恶意。
奈垩也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不对劲，似乎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预兆。
【帕木，她是不是……】
【没错，她体内的恶意已经处于濒临崩溃的境地了。不过这个人类并不属于异变体质，所以即便再痛苦，也不会像先前那个人类一样爆发成魇体。】
【那她会怎么样？】
【堆积在她心里的问题会逐渐成为病灶，影响她的身体健康，直到身心全部溃败。这也是人类寤师为普通人治疗暗面的初衷，为的就是预防这样的情况出现。】
奈垩深深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小女孩，又看了看病床上脸色蜡黄的老妇人和一言不发的少女，心思沉沉。
翌日，在奶奶入睡后，淮念又抓着机会找一人独处的奈垩说话了。
奈垩有了决定，打断了淮念的叽叽喳喳。
[你知道什么是寤师吗？]
淮念眼珠子一转，立刻回答道：“我知道！管理所的那些寤师老是来找姐姐，说要给她做记忆治疗，但是姐姐都拒绝他们了。”
奈垩显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为什么？]
“不知道啊，管理所说要免费为姐姐治疗，可是姐姐还是不答应，她说自己没有问题。”淮念态度轻松地说出了这件事情，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知道有些人为什么必须要接受记忆治疗吗？]
淮念诚实地摇了摇头。
[因为痛苦和难过会压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崩溃。]
“不对哦。”淮念却否认了奈垩的话，“姐姐才不会难过呢，她一直都很坚强，我从来都没见她哭过呢。我们家总是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姐姐从来都很勇敢，她一直告诉我会没事的。”
她下意识地罗列出许多能够印证淮千雾冷静自持的表现，为的就是证明奈垩的猜想是错误的。
但奈垩明白，年幼无知的小女孩只是凭借着直觉逃避了那种可怕的可能，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无法接受姐姐会受伤的事实的。
这会让她感到害怕且无助。
[很多人只是习惯掩藏自己的心情而已。曾经我也有一个姐姐，她在我眼里永远是强大冷静的，可是直到她死后，我才知道她一直被小时候发生的痛苦折磨着，没有办法解脱自己。]
淮念看着奈垩脸上流露出的难过神色，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在对角的病床上，不知道何时早已醒来的老妇人，听见了奈垩和淮念的谈话。她嘴唇发颤，浑浊的眼里流出了汹涌的泪水，望着空荡荡的病房门口，目光悲痛。
[所以……看到现在的你，我就想到了那时候的自己。我想帮你，想帮你的姐姐。]
淮念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别难过了，你姐姐肯定不希望你为她难受……就像我姐姐……她也非常爱我。”
爱……
奈垩怔愣一瞬，听到了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字眼。
“可是你要怎么帮我？姐姐她就是不肯接受治疗的，其实我也说了好多次——”
“念念。”
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小女孩略微急切的话。
“奶奶？你醒了？”淮念飞快转身，扑到了病床前，握住了老人长满老茧的手。
“奶奶，要喝水吗？肚子饿吗？”
老妇人微微摇着头，吃力地回握住淮念的手，沙哑道：“奶奶……有办法。”
“奶奶，什么办法？你在说什么啊？”
奈垩眼神微动，明白了老人的意图。
“你告诉千雾，如果她不肯接受治疗……奶奶也不要治病了……”
“奶奶？”淮念睁大了眼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而老妇人已经将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奈垩，她微微一笑，眼含泪光。
“小朋友……”
奈垩立即起身，忍着身上令人不适的疼痛，一步步走向了她们。
见他过来，老妇人长叹一口气，轻声说道：“谢谢你陪着念念说话。也让我……想清楚了……”
[淮念奶奶，如果……淮念的姐姐不愿意接受管理所的寤师，我想我可以帮忙。]
奈垩望着老人，神色认真。
隔天。
淮千雾冷着一张脸，盯着奈垩看了许久，才突然出声道：“你真的是寤师吗？”
奈垩点头，注意到了少女的右手掌上盘踞着一道可怖的疤痕。
谢善忙于之间的任务后续，没有时间留在医院，奈垩也没有将自己私下接取委托的事情告诉他。
“可你既不是管理所的人，又拿不到任何报酬，为什么非要白费力气掺和我们家的事情？”
[不是白费力气，你的奶奶和妹妹都希望你能够接受记忆治疗。]
“我和她们说了很多遍，我没有问题。”淮千雾冷冷开口道，“我也根本不需要所谓的治疗。”
她的态度过于强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但是奈垩不能就此放弃，他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暗面和恶意而饱受折磨，陷入绝境。
[我的第一个任务目标，是一个和你很像的大哥哥，他也是拒绝了很多个寤师，不肯接受治疗。那时候，带我做任务的姐姐告诉他，我是目前唯一一个儿童寤师。]
奈垩说着，解开了感知力的限制，展现在淮千雾的眼前，让她亲眼打消了对自己身份的怀疑。
[虽然我还不懂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但是我能感受到你正在忍受着内心的痛苦，而我只想帮助你，也帮助你的家人。]
[你可以把自己拒绝治疗的原因告诉我，我会想办法解决你的问题。你是不希望被家人知道痛苦的记忆，还是不希望出现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听从你的想法。只要你愿意，接受治疗。]
或许是因为近距离地面对了从未见过的感知力，又或许是因为奈垩所说的话，淮千雾忽然变了脸色，她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内心情绪混乱。
一时间，她身子不稳，就要向后倒去，奈垩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抓住了她。
顷刻间，他的意识形体跌入了淮千雾的意识空间里，一片黑暗中万籁俱寂。
淮千雾的暗面和恶意并没有传进奈垩的脑海里，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毫无头绪地徘徊在这里，寻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忽然，奈垩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微小的动静，他朝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过去，就看见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点，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随着光芒的出现，一扇没有边际的铁门浮现在了奈垩的面前。
铁门内，站立着一个身影，对方带着哭腔转过身来露出了面容，让奈垩一愣。
“你是谁？”淮千雾红着眼睛问道，“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眼前的少女不同于那一次的楚岚，并不是意识形体的存在，让奈垩一头雾水。
“你是来救我的吗？”
淮千雾又带着哭腔重复了一遍问话，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奈垩，却被这扇无边无际的铁门阻挡了动作。
她眨了眨眼睛，慢慢低下了头，语气难过。
“我被关在这里好久了，怎么也出不去……”
奈垩眉头紧锁着，不知所措，眼前的场面实在让他无法理解，只能寻求怪物的帮助。
【帕木，好奇怪，我在淮千雾的意识空间看见了另一个她，但是她不是意识形体，还被关在了这里出不去。帕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怪物注视着现实世界里陷入安静中不动的两人，幽幽开口道。
【奈垩，按照你所描述的内容，我有了一个猜想，不过在明确告诉你之前，你先探寻一下意识空间里那个人类的暗面以及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