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萧凛……”
已经做好准备魂归幽冥川的妺女重新在叶冰裳的身上醒来。
她抱住萧凛，哭的不行。
苍白虚弱的容颜，真如梨花带雨般清丽动人。“我好想你，萧凛……”
“冰裳。”萧凛见此，不疑有他，只当叶冰裳是被落水一事吓着了。
而他又何尝不是？
数九寒天，冰冻三尺……萧凛不敢想：这次若他晚来一步，会不会下次听见有关叶冰裳的消息，就是她的死讯了？
心里惊慌的厉害。
就一直抱着叶冰裳不放，既是安抚她，也让自己安心。
却深深的刺痛了一旁叶夕雾的眼睛。
“萧凛，你别被她骗了，她惯会装模作样的。”红裙俏丽的少女冲上来试图分开萧凛与叶冰裳。
叶冰裳咬着嘴唇，下意识的动了动腿，想要避开她，手臂却还环在萧凛颈上……
“冰裳，别怕。”
萧凛一生温良谦恭，从来待人为善。哪怕面对敌人，也很体谅。这时候却第一次对人有了厌恶痛恨之心。
他抱起叶冰裳，抬腿踢开叶夕雾欲上前拉扯他们的手。冷冷的道：“叶二小姐，请自重。”
叶夕雾吃痛捂手，不敢置信道：“萧凛。”
她自年幼之时第一次看见萧凛，就喜欢上他。也从不避讳在任何场合与人宣告她的心意。
就这样仗着父母宠爱和家族权势，大大方方纠缠了萧凛好几年……而今天，这还是萧凛第一次对她这样不客气。
“叶二小姐，我萧凛此生独钟叶冰裳一人，至死不渝，无论你做什么，都绝对不会对你有意。”
萧凛运了运气，此时只恨自己修养太好。再想骂人的时候，也吐不出什么污言秽语……
“殿下。”
他的怀里，叶冰裳弯唇笑了一下。
——很清澈、干净的一个笑容。没有扬眉吐气的自得，没有幸灾乐祸的玩味。反倒有些看破红尘的洒脱。
她说，“带我走吧……”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冰裳不在意名分，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只要能和殿下在一起……”
“只要殿下心中有我，冰裳此生已足了。”
“冰裳……”萧凛闻言甚为动容。
却更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叶冰裳离开，只道：“我马上就进宫去求父王赐婚。”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堂堂正正，做我妻子。”
“我不许。”叶夕雾大声哭叫道：“萧凛，我不许你娶她……”
但萧凛当然不会再理睬她。
“囡囡……”
“夕雾……”
萧凛计划先把叶冰裳送回房间，请太医来问脉开药，然后就进宫请旨赐婚。
他没有想过，自己都和叶夕雾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了……叶夕雾对他还不死心。甚至不惜用命逼迫叶啸母子，只为拆散他与叶冰裳。
萧凛：……
他是真的不能理解叶夕雾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都已经和澹台烬是有实有名的夫妻了，现在还这样执着于他，是把澹台烬一个景国皇子放在何处？
又把他这个盛国皇子当做什么？
她手中的偶人么？
一介臣女，刁蛮跋扈，任性妄为至此，何止过分二字可以言说？
而叶老夫人和叶啸在叶夕雾自己也跳了冰湖，呛了几口水后，竟然还真的来找他，说他们还想再留叶冰裳几年，不急着嫁她……
同样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
萧凛隐约意识到了萧昳忌惮防备叶家的缘由。
是，叶老夫人按血缘辈分，是盛帝萧昳的姑母，萧凛理论上的姑祖母。
而叶啸更是将门出身，战功赫赫。于国于民都有大功不说，于萧凛自身也有半师之谊。
但……
“情谊归情谊，功劳归功劳。”
——事已至此，萧凛不可能同意叶啸母子暂缓婚事的请求。
………………
“儿臣与冰裳两情相悦，不曾有碍天地与国民。亦与冰裳出身无关，她是叶家女儿，儿臣想要娶她……她纵然是村妇民女，我也愿与其携手白头。”
盛国，御书房里
少年早慧的萧凛面对盛帝萧昳，很难得的露出些许少年情态。
仿佛寻常百姓家的儿子，来找父亲给他向喜欢的姑娘提亲。
看得萧昳哈哈大笑，故意逗他，“没想到这天下竟然还有能让朕的凛儿方寸大乱的女子。”
“叶大将军的长女么？她究竟有哪里好？竟然让你不惜开罪姑母和师傅，也要尽快娶她过门？”
“儿臣心里，冰裳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子。”萧凛认真的道，“……我从小到大，一言一行，都讲规矩，讲道理。”
“唯独喜欢冰裳这件事情，是没有道理、毫无理由的。我只知道，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想要用一生保护她了。”
“父王，儿臣对冰裳一片真心，求您成全。”
“罢了罢了。”萧昳摇了摇头道，“一个女人而已，你从小到大，从未求过为父什么，唯独只这一点心愿，为父又怎忍拒绝？”
“只是叶家的面子还是要给。”
“你们的婚事，便暂定在半年后吧。”
萧昳想了想：萧凛已是中宫嫡子，母族强盛，本人又允文允武，才德兼备。妻族强盛于他只是锦上添花。而若没有，也无伤大雅，更有利于自己君位的稳固。
所以和娘家闹翻了的叶冰裳便正合适。
甚至，有了她在。也能让萧凛对叶家人都多些嫌隙。萧昳从前总是担忧，萧凛一番走来太顺，对人少了防备之心。将来继位，怕容易被人（尤其是功高盖主的叶家人）掣肘……
现在他主动明悟了君为臣纲的道理。便很不错。
萧凛：“多谢父王。”
………………
拿到婚约的萧凛，行事更少几分顾忌。
出了御书房便去凤栖宫，请王后代他送了几名潜龙卫到叶冰裳处，方便照看。
常年礼佛，清淡如菊的王后笑儿子情窦初开，对未婚妻看的太紧。
可后来的事实证明，萧凛的考虑真的十分先知卓见，很有必要。
因为叶夕雾是能当着萧凛派去皇家暗卫（外人只以为是宫中女官）的面，往叶冰裳脸上泼茶水的人。
——当然，后来那杯热茶是被潜龙卫毫不犹豫反泼到叶夕雾自己脸上了。
………………
萧凛被叶夕雾屡教不改的行为激怒了。
他更不敢把叶冰裳再留在叶家。
于是游说了宫中逍遥宗的博士（也就是庞宜之），借口星象，说他要早婚！
已经许婚的萧昳无心在婚期上难为自己儿子。看到庞宜之的奏章，便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顺水推舟，提前了婚期。
半个月后，
叶冰裳出嫁。
因为叶夕雾被茶汤伤了容颜，情绪更加反复。叶家人唯恐刺激她，不敢在家布置的太过喜庆。
萧凛就在叶府外，直到宣王府的大街上摆了十里红妆。
街道两旁，有许多曾受他们恩情的百姓自发聚齐，口口声声“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天生一对”的祝福……
拜堂时候，帝后亲临。
满朝朱紫，自然更是喜气洋洋。
吉祥话不断。
龙凤呈祥的喜帕下，叶冰裳忍不住扬起唇角。而她旁边的萧凛，更是笑意不断。
………………
合卺酒罢，洞房花烛……
姒婴这次没用姐姐提醒，就果断加速掠过了……
于是过去镜上，只能看见一对新婚夫妻形影不离……冬日观雪、煮茶，窗边作画，春来赏花、赏月，吟诗作对……
间或穿插有几张荒渊的图像。
姒婴看是妺女在暴揍裂天（独角兕）、撼地（大地魔熊）……他们几个，没有在意。
反正妖魔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闲来无事揍几顿，更有利于感情和睦。
………………
萧凛和叶冰裳恩爱缱绻的新婚生活，直到那年暮春。
景国新帝澹台明朗登基，称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自己所有兄弟。闹得国内上下人心惶惶……
盛帝萧昳报着让景国内乱的想法，特意放了质子澹台烬回国。殊不知是放虎归山。
澹台烬借着夷月族天生的御兽之能，和邪骨噬妖之力，杀了澹台明朗。自立为君。然后为在最短时间内平定国内矛盾，他选择了发起对外的国战……兴兵攻打盛国。
叶清宇阵前投敌。
盛京叶家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没空成。
澹台烬派去盛国接应叶家家眷的月影卫和妖族们，一入盛京，就被叶冰裳发现、留下了。
——诚然，夷月族早在万年前就从举族信仰月神改投到魔神麾下了。而妖族更是天生属于魔域。
比起只有邪骨在身，只能本能降伏魔神旧部为己所用的澹台烬。
上古妖王旱魃妺女想要掌握魔神旧部便方便的多。
《万妖谱》本来，也就是做这个事的。
上面有所有魔神眷属的血脉信息。还有他们先祖宣誓效忠魔神立下的契约。
妺女但想，便能借此重启上古之约，言诅《万妖谱》上任一族类，代神降罚。
………………
没有外力的帮助下，叶啸等人在跑了十几天后，还是被萧昳派出的兵马抓了回来。
而那时候，叶冰裳已经跟着萧凛出征了。
恼羞成怒的盛帝没有顾忌叶老夫人与叶啸和他的骨肉亲情，直接下令把他们凌迟处死，以儆效尤了。
——为什么这幕会出现在过去镜里？
因为叶冰裳人虽然已经跟着萧凛到了漠河流域……可作为上古妖王，元神完整后，神识覆盖万里之遥不过等闲。
所以叶家人被凌迟的时候，她其实一直在看。
就像萧凛进宫请求赐婚的时候，她也在看一样。
………………
漠河两岸，景盛陈兵。
虽然派去盛国的属下都被叶冰裳截住了。但澹台烬手下还有其他没派出去的妖……
所以短时间内，他和有逍遥宗臂助的萧凛倒也斗的旗鼓相当。
可久战之下，景国国力是经不住耗的。
为了破局，澹台烬试图收伏更强大的妖。
这时候，漠河水底，失去神髓又沉迷幻梦多年，已退化成蛟龙的冥夜适时出现在澹台烬眼前。
“冥夜……”叶冰裳一看见前上清战神，拳头就硬了。真的很想干脆捶死冥夜算了。但她又不得不进冥夜梦境一次——为了有一个和魔神沟通的机会。
当然、这一次，早有准备的她是绝不可能让冥夜带萧凛入梦。
为此叶冰裳不惜消耗大量神魂之力，接引法相，投影入萧凛识海守护。
过去镜外，惊灭见此皱了皱眉。
而镜中的魔神发觉旱魃妺女元神完整，并提前堪破了轮回之劫，倒微感欣慰。
那个时候，
叶冰裳在接触到魔神神意刹那，便也明白了魔神复活，究竟是个什么原理。
………………
浮生一梦结束。
冥夜遗蜕完成了最后使命般随风消散，润泽万物。
没能获得想要事物的澹台烬无功而返。
三年后，
盛国大军稳扎稳打，一路攻到了鬼哭河——那是景国都城前最后一道军事防线。
过了鬼哭河，景国京都便在望了。
败局已定的澹台烬没有等到萧凛攻入景京……鬼哭河畔，情知他已失去所有胜利机会的澹台烬选择自焚而死。
借此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
………………
过去镜里，澹台烬自焚而死的火光未散，萧凛已经身着皇袍，携手叶冰裳登上帝位。
黎苏苏：“澹台烬、死了……他这就死了？为什么，魔神没有出世？”
如果五百年前，澹台烬是英年早逝，而非老死，为什么魔神会在九十三年后才出世？
——因为叶冰裳封印了邪骨。
用旱魃的本命法宝：天罗……
那是魔神曾经用初代堕神，司旱的女魃遗蜕，和自己精血合炼的至宝。完整态的天罗，品质哪怕在神器中都是上品……
那一刻，却全成了他自缚的茧。
“对不起，我爱他。”
澹台烬墓前，叶冰裳想的非常清楚：魔神的复活是他昔年神意和澹台烬意识的融合……哪怕按照常理来说，澹台烬二十几年的人生在魔神漫长的生命阅历里啥水花都溅不出来。
上古魔神气量吞天，也不是小心眼，会记仇的人……甚至，妺女从小得他偏爱。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魔神复活之后就是看萧凛不顺眼，想让妺女丧夫，趁早和他断了呢？
那时候，如果魔神心意已决，叶冰裳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她绝不冒险。
封印魔神封印的果断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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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上，如果妾说，妾封印邪骨，主要是担心澹台烬的意识混淆了君上神意……想让他的记忆在时光里自然黯淡、消散……”
“君上信么？”
叶冰裳沉痛的闭上眼睛：所以说，人果然不能太实诚。哪怕是在别人墓前，也不能随便说真话啊！
惊灭：“君上，给孩子留条腿吧！”
在妖魔界，犯上作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罪行……虽然他们这辈没人敢违抗魔神，但在他们上一辈，惊灭父母，九凤和相柳小时候……
魔神刚刚走出魔宫，魔域一统的最初。
经常有成群结队的妖王一起，反抗魔神。
通常情况下，魔神那时候和他们较量，是不会用邪骨压制的。只比纯粹的法力和身手……
所以偶尔就会有惊才绝艳的妖王能让魔神狼狈一下。
他们的下场是有记载的：多半是被魔神毒打一顿，或者发配到前线神魔战场，或者被派到绝地闭关。
魔神并不会因为手下的冒犯动怒、记恨。
恰恰相反，某种意义上，他很鼓励手下不断向上攀登，勇于战神。
只要不是战场上公然反戈一击，这种私下背刺的行为，在妖魔眼中不算背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