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手握长刀的女人，正从小楼方向慢慢往妖鬼的位置移动。

广玉兰顶着混乱的磁场，一点点艰难地冲到了鬼神的面前。

鬼神刚刚凝出了双腿，它迈开步子走了一步，大地便跟着震动一下。

广玉兰手里拿着黑石长刀，刀身半点不反光，在头顶白光的照耀下，黑得越发深邃。

她一刀扎在了鬼神雾气中的脚上，刚凝出的脚瞬间散开。

鬼神哀嚎一声，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后面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这一砸下去，卷起滔天的尘土。

广玉兰拎着刀，向着背离人群的方向跑。

那鬼神怒而坐起，也跟着他跑了过去。

乔木伸手敲了下自己的耳机：“广玉兰，一定要碎了它的面具，现在我们只能期盼面具后的脸有辨识度了。”

耳机那边说了什么。

乔木声音倏然变得冰冷：“恶者不除，这批难民就一个都不能被允许进入居住安全区，都指望你了。”

顿了顿，乔木又说：“剩下的人保护难民上楼，完成后才可援助广玉兰，不许私自离队。”

鬼神的脚还没有完全凝实，倒是和广玉兰的速度不相上下。

乔木低头看着平板，那上面有无人机实时传过来的超近距离画面。

姜起岚已经转身走了。

他在混乱的磁场中，步履飞快，没有半点迟缓的感觉。

悬浮车内，时雨问小男孩：“他们在找什么人？恶者是什么意思？”

小孩在听到这话的瞬间，脸色有丝丝不自然。他没有回答谢松果的话，而是视线望向车窗外的乔木。

乔木感受到了小孩的视线，回头看他，似是理解了小孩眼神中传递出来的讯息，她又看向时雨。

只瞥了一眼，又毫不在意地低头看平板。

随后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车载AI，关闭车窗。”

车窗上升关闭。

时雨扭头看向小孩：“恶者是什么？”

小孩皱眉看着时雨：“小小年纪，这么爱操心。”

时雨：“你比我小好多……”

小孩瞥了眼身边的奶奶，一脸欲言又止。

一直沉默寡言的奶奶忽然开了口：“即便在灾难过后这么多年，在暗无天日的现在，人类的生存环境仍然比野生动物的丛林法则强上许多。”

奶奶看向自家孙子：“现实没有那么残酷，你说呢？”

小孩眉头微皱：“人类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站在生态链顶端的，如果生存环境还像丛林里一样，那何必努力。”

“如果你觉得现实残酷，先想想那些苍蝇老鼠，其实咱们过的也已经很不错了。”

小孩脸上闪过一抹怒气，但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车内陷入了沉默。

时雨也闭上了嘴，转身坐好。

这奶奶的确不会说话。

倒是奶奶又开了口：“恶者啊……恶者会被杀死。”

奶奶看着时雨的后脑勺，眼神炯炯：“妖鬼很难杀死，它被击散之后，下次亡者之息浮现时，它还会重新凝聚，从彼岸再回来。”

时雨回头：“所以，恶者是？”

“恶者……是人，是你、是我……的未来。”奶奶收回视线，低着头，“妖鬼无法除掉，所以只要杀掉供它寄宿的恶者就好了。”

“其实也可以不必杀掉恶者呢，而是直接抹杀鬼神。”

车内三人同时愣了一下，插话的是AI幸西娅。

幸西娅：“幸西娅一直保持关注！”

小男孩来了兴致，他问幸西娅：“我怎么没听说过？要怎么做？”

“只要击碎妖鬼的凝结核就可以了哈，但是凝结核藏得很深，甚少能被找到。妖鬼消散，恶者活下来，就不再是恶者啦。”幸西娅声音抑扬顿挫又十分娇媚，“但是在妖鬼消散后，它的宿主人类也会发生一些被动的变化呢，研究所的专家形容其‘七情六欲中的某部分被剥离了一样，整个人变得怪怪的，会产生各种精神问题，危害旁人。变成那样，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小孩：“活的有没有意思，不是旁人判定的，AI真是冷漠。”

幸西娅：“小弟弟，幸西娅没做任何判定哦，从‘七情六欲中的某部分被剥离了一样’直到‘活着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吧’都是引用句呦。”

奶奶忽然插话：“虽然活着有没有意思不是旁人判定的，可是对社会有没有危害，是旁人判定的。”

小孩看了一眼自家奶奶，不再说话。他身子往背椅上一靠，看向远处。

天色已经黑得透透的，可头顶的照射灯依旧照得此地亮如白昼，那些盘绕在地面的亡者之息，在冷白色的光照下，越发诡异。

远处，广玉兰和妖鬼的战斗已经开始一面倒了。

妖鬼的脚完全凝实了，广玉兰被几次掀翻在地后，倒在地上无法起身。

在广玉兰的身边，围着几个晴空之盾的队员，正相互掩护着牵制着妖鬼。

说是牵制妖鬼，实则就是在被动挨打。

龙斗野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跑得飞快，粘稠的空气似乎根本没对他的动作产生任何影响，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人已经横在了妖鬼和晴空之盾中间。

他举起长枪，冲着妖鬼刺去。

头戴面具的妖鬼因为体型硕大，动作略显缓慢，可它也胜在体型和力气上，硬挨了一记之后，冲着龙斗野开始挥舞拳头。

它连着挥舞拳头，大多都被躲开，但偶尔一次落在龙斗野身上，也能将龙斗野掀飞出去好远。

龙斗野一心想劈开妖鬼脸上的面具，但面具位置高，并且被妖鬼仔细保护着。

“晴空之盾的优势是爆发力，一击毙命是最好的。”声音从窗外传过来。

时雨扭头就看到了姜起岚。

姜起岚一边看着远处的对战，一边对时雨说话，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就像个谆谆教导的老师：“持久战会消耗盾者的精神力，操持武器本身会就带给盾者体力和精神力的双份消耗，盾者的战斗最重要的就是速战速决。”

姜起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尤其是现在的龙斗野，他可支配的精神力少得可怜，用多了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时雨望向远处的战场。

就在这时，龙斗野再次用长□□破了妖鬼的膝盖，趁着妖鬼弯腰的瞬间，他跳上了妖鬼的胳膊，顺着小臂一路向上，在妖鬼抬起胳膊要甩开他的瞬间，龙斗野将手里的长枪扔了出去。

那长枪一离开他的手，就在半空中开始消散。

先是尾翼消散，一点点向上，长枪飞速变短。

就在将将消失的瞬间，枪头终于扎到了妖鬼的面具。

面具发出碎裂声，清脆如刚出窑的陶瓷开片。

那张巨大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一个婴儿的脸。

婴儿的脸原本没什么奇怪，可长在这样的庞然大物身上就让人莫名可怖。

“队伍中只有一个婴孩。”是乔木的声音。

她翻了两下平板：“一个单亲妈妈。”

收好平板，乔木伸手从自己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精致的□□，迈步朝着小楼方向走去。

姜起岚背靠着悬浮车，眼神冷漠地看着乔木的背影。

亡者之息已经越来越少了，只偶尔零星冒出来几个。

龙斗野还在和失去面具的妖鬼鏖战。

小楼那边，难民已经全部上了二楼。

亡者之息没有化形的时候，是不离开地面的。几个晴空之盾守在一楼，随时斩杀刚化形出来的亡者之息。

见到乔木走了过来，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迎了上去，他的视线在看到乔木手中的枪时，凝固了一瞬间。

“带着婴儿的女人，在楼上吗？”

男人点了点头。

乔木迈步往楼上走。

整个二楼静俏俏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乔木身上。

乔木走过的地方，人群自动分开，望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尊敬、恐惧、厌恶，愤怒。

二楼的面积很大，是一处贯通的大厅，原本这里应该是休息站的自助食堂，十分空旷。

乔木一直走到人群最里面，墙角处，蹲着那个女人。

女人怀里还死死地抱着她的孩子。

那小婴儿被脏污的花布蒙着，看不清面容。

乔木给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一个眼神。

那男人深吸了口气，伸手去抢女人怀里的婴儿。

女人开始尖叫。

可她的力气根本不是那男人的对手，不过挣扎了几下，婴儿就被抢走了。

男人将婴儿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递给乔木。

乔木同样小心翼翼地接过来，随后伸手掀开蒙在头上的包裹角。

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婴孩被她扔在地上，裹布散开，露出早就干瘪的尸体。

女人赶紧冲过去，要将孩子抱起来。

耳边传来一声炸响。

一缕烟从乔木手中小巧精致的□□枪管冒出，子弹出膛。

女人砰然倒地。

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那干瘪的婴孩尸体。

死去了。

乔木将枪放回腰间，她转身去看那些难民。

有人盯着地上倒下的女人，有人偷偷背身去擦眼泪，有人用困兽一般地目光看着乔木。

乔木声音平静至极：“116区近在眼前，那里是诸位以后的家。收拾东西，十五分钟后举行葬礼，葬礼结束，我们就进城。”

乔木：“现在，都到楼下集合，妖鬼已经倒下了。”

乔木侧头看向窗外。

西边的天空，那硕大的人形妖鬼，正慢慢消散在空气中，静俏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