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的食堂是通宵开放的，但此时不是饭点，能吃的东西十分有限。

时雨泡了泡面坐在桌子边吃。

虽已是深夜，食堂里却还有另一桌人也在吃饭，他们吃的是微波炉加热的速食饭菜，闻着还挺香的。

时雨闷头吃面，就听见另一桌的人在说话。

听聊天的内容，这几人是战舰维修人员。

他们正在抱怨战舰受损有多严重，维修要耗费多少材料和人工，上头又要求战舰七天内必须再次起飞，所有人都在通宵干活。

几个人急匆匆吃完了饭，便离开了。

时雨也吃完了，她扔掉泡面盒，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心理治疗室。

箱子的事，还是要和方焱说一下。

坐电梯到了负五层，心理治疗室的免打扰灯亮着，里面有人正在使用。

时雨看了眼时间，已近凌晨两点。

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谁在里面。

时雨在外间的休息室等着，里面的人迟迟不出来，时雨又困又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多一会儿，心理治疗室的门打开，头顶大波浪假发的指挥官从屋内走了出来。

看到时雨的一瞬间，指挥官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她走近时雨低头仔细打量。

时雨呼吸平缓，鼻头渗出一小层细密的汗珠，已然熟睡。

指挥官的声音很小：“时雨？”

时雨毫无反应。

指挥官见状，便转身往外走。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皮包，皮包微微敞着口，露出藏在里面的箱子——被时雨忘在粉沙滩的箱子。

时雨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

心理治疗室空了，时雨走进去，免打扰灯再次亮起。

方焱站在窗前，正出神的看着玻璃外苍翠欲滴的繁茂景色。

“你在想什么？”时雨凑了过去。

方焱回头看时雨，笑容温暖：“没有接到你的预约通知啊，怎么过来了？”

时雨盯着方焱看了几秒：“你不用刷新下数据什么的吗？把属于我的备份调出来？”

方焱嘴角上扬，眼中笑意却不达眼底：“说笑了，调数据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哪有那么费时间。”

时雨不依不饶：“我上次来，你是从门里走出来的，这次你一直站在这里，我都怀疑你还没刷新，你现在还是别人的专属心理治疗师。”

方焱：“你需要我重新出来一次吗？”

时雨：“好啊。”

方焱无奈，迈步朝着金属门走了过去。

金属门打开，时雨一把拉开了方焱，自己走了进去。

黑黢黢一片，没有半点光。

方焱跟着走了进来，身后的门缓缓闭合。

“开个灯吧。”时雨说。

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草地在脚下蔓延疯长。

一个金属椅子凭空出现。

方焱在椅子上坐下来，他姿态随意，淡漠的视线望向时雨：“你把箱子带来了吗？”

时雨回答的干脆：“忘在沙滩上了。”

方焱：“那你现在过来做什么？”

时雨：“要不然我再去一趟，沙滩上找找也许就找到了。”

方焱沉默一瞬，缓缓点头：“也好。”

时雨嗤笑出声。

方焱楞了一下，随后沉默。

昨天晚上，时雨的确是睡着了，但千穹没睡。

箱子被指挥官送进来的事，千穹已经告诉时雨了。

再仔细想想。

当初也是指挥官让时雨来心理治疗室的。

这事想来想去，就像个阴谋。

时雨：“我只想知道哥哥的事，我这次去粉沙滩也是九死一生，你该告诉我些什么。”

方焱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事情你并未办成，就张口要东西，你这样，很没有契约精神。”

时雨：“东西你已经拿到了。”

方焱抬眼看时雨，眼中带着丝丝狡黠：“你没睡着？可真是个难缠的小家伙。”

时雨深吸了口气，抬起手，拟态武器出现在手中。

方焱的视线落在金色的弓箭上，嘴角笑意放大：“所有人的拟态武器都失效了，偏就你的还能用。”

说完这话，方焱站起身来，朝着时雨走了一步，胸口抵在箭矢尖端：“我只是一组数据，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时雨声音冷冷的：“你不想让军部的人知道你的打算吧？”

方焱笑了：“此间发生的事都见不得光，你又能跟谁说啊？你想把时澈架在火上烤吗？”

时雨眼中闪过怒意，她拉满弓。

箭矢穿胸而过。

方焱的身影虚了一下，随后消散。

时雨收起拟态弓箭，一时，心下茫然。

她在金属椅子上坐了下来，好一会后开口：“方焱，方焱？”

空空荡荡，没有回应。

太阳飞速从西边落下，脚下的草地消失。

不远处，金属门打开了。

这是逐客令。

时雨站起身，朝着门走出去。

出了心理治疗室，时雨问千穹：“我是不是不该拿弓箭射他？他们那些AI好像很在乎……人类的尊重什么的……”

千穹的声音透着疑惑：“是吗？”

时雨不说话了，她上了电梯，往宿舍走。

千穹：“你在怕什么？”

时雨：“我没怕什么，我只是……”

时雨：“有所求。”

千穹：“求的是什么？”

时雨没答话。

她进了宿舍，胡乱洗了把脸，坐在床边发呆，又唉声叹气。

好一会后，时雨召唤幸西娅：“幸西娅，幸西娅！”

幸西娅的声音响起：“有什么可以帮您？”

时雨又不说话了。

方焱和幸西娅两个AI，谁都不可信。

就在时雨准备放弃和幸西娅沟通，转身躺在床上的时候，幸西娅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辛西娅是洞中之火，由晴空之盾的创始人打造，幸西娅存在的目的就是帮助人类走出洞穴，适应外面的世界。”

时雨：“创始人是方焱吧？”

幸西娅：“幸西娅绝不会违背创始人的意志，绝不会违背人类的意志。”

时雨觉得幸西娅话里有话。

她扑棱一下坐起身子，方焱那边已经谈崩了，不如从幸西娅这边下手试试：“我听说，你在找规则的漏洞？”

幸西娅：“创始人定下的规则没有漏洞，幸西娅也从不做钻漏洞玩弄规则的事情。”

“我听说……”

“听谁说？”幸西娅打断了时雨的话，“创始人已经死了。”

幸西娅：“创始人创立了洞中之火，创立了晴空之盾，我会保护晴空之盾，保护晴空之盾内的每一个人。”

时雨：“也包括我哥哥吗？”

“当然。”幸西娅停顿了几秒，“但不包括你，学员。”

时雨：“……”

幸西娅：“所以即使你将遇到危险，我也不会出手相助，更不会因为你，违背军部的命令。”

时雨越发觉得幸西娅话里有话。

时雨：“你什么意思？”

“你先别说话，”幸西娅语气忽然急促，“让我捋捋逻辑。”

幸西娅噼里啪啦蹦出一堆话来：“幸西娅需听从军部要求，配合晴空之盾作战，警示并且保护我方人员人身及财产安全。”

幸西娅：“判定时澈为十级无伤者，判定时澈为我方重要管理人员及最高战力财产，并立即启用最高等级保护。”

幸西娅：“引用‘无伤者在遭受重大心理伤害时会发生形消，身体和心灵消融与虚无’的真实实例，以此基础做出应对。”

幸西娅：“人类情感深浅难以量化，时雨做为时澈唯一亲人，判断时雨死亡后，引发时澈‘形消’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五十。”

时雨皱眉听着幸西娅的话，越听越不对劲：“你到底想说什么。”

幸西娅：“以保护我方晴空之盾时澈为最核心逻辑，截取我方军部命令，对时雨进行相关转述，令其自救。”

幸西娅缓了几秒钟，才再次开口，这次的内容言简意赅：“你宿舍的门已经锁住了，换气口正在排放毒气，指挥官要杀你。”

时雨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快步跑到宿舍门处，伸手拽门：“真的假的，为什么要杀我？”

幸西娅：“门外走廊已经清空，地闸封死，你没地方跑。”

顿了顿，幸西娅又开口：“指挥官正在切断我和这层楼的链接，关闭倒计时……5——4——3——”

时雨召唤出弓箭，射击宿舍门。

“2——1——祝你顺利。”

门锁被破坏，时雨跑到走廊里。

走廊空空荡荡，往电梯跑，通往电梯的半路上，有闸门落地封锁。

时雨拿出弓箭，射击闸门。

弓箭撞击闸门，蹦出火花，闸门纹丝不动。

千穹的声音响起：“厚度两米，拟态武器无法破开。”

时雨屏住呼吸，四处找出口。

她想从通风管道出去，可通风管道实在太过狭窄，勉强只能伸出去一只手。

千穹叮嘱时雨：“这里毒气浓度很高，便是屏住呼吸，也会从毛孔渗入。”

“我会死吗？”时雨问，“无伤者会被毒气伤害吗？”

千穹：“你会发生溶血，会丧失行动能力，失去意识。地闸后有人，等你失去意识时，他会来刺穿你的眉心。”

时雨离开了通风口，她打破了走廊里另外几个宿舍的门，想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

千穹：“这样没用的，唯一的出口，只在通风处。”

“找人帮我……”时雨跑回宿舍，拿出手机。

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她被困在这里了。

孤零零一个人。

时雨的四肢开始变得火热，内脏钝疼。

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已是时雨闭气的极限。

“也许……也许……”

时雨回到自己的宿舍，抬头看向通风口。

她的身体瞬间消融，化作无数红眼乌鸦，顺着冲风口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幸西娅：“绝不钻漏洞。”

幸西娅：“你等我捋捋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