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可是来自你所谓的，故乡？”江洄嗓音低沉。

屋内烛光齐齐颤动了一下，凌之妍敛下眸光：“幼年时在别处吃过，已经忘了是哪，兴许当时还小，分辨不出肉的种类，误记成了猪肉。”

江洄坐于暗处，烛光闪烁，在他脸上映出深沉的沟壑。

他忽然站起身，凌之妍心中一懔，这几日相处，江洄多番忍让于她，令她几乎忘了这是原著中那个性情乖张的范阳王，今天下午千不该万不该错喝了酒，如果她的回答不能令其满意，他会做什么？

冷静，冷静。

凌之妍暗暗深呼吸，她绝不能被江洄的模样吓到。

天下猪肉千千万，他又不可能全都尝过，推说童年记忆，记错了，他又能拿她怎么样？就算是迷信的古人，也不可能把事情跟荒唐的时空穿越联系在一起。

“是么？”江洄漫不经心地向她靠近，唇角牵起，勾勒出一丝笑意，“那你埋冤孤直男审美的话，也不是日常吐槽兄长的咯？”

也许是不习惯，“吐槽”二字被江洄读得很生硬。

她喝醉酒的时候到底说了什么？

凌之妍好想穿回中午去，给自己一个大逼兜。

“殿下，您说什么？”凌之妍佯装不解，“之妍并无兄长啊。”

“你庶兄和长嫂大婚时，你端着方樏在喜房站了足足两个时辰，这都能忘？”江洄悠悠道。

糟糕。

凌之妍语塞，原主跟庶兄的关系比陌生人亲近不了多少，情急之下被她忘记了。

江洄又走近几步，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凌之妍所能见的所有烛光，周围空间变得晦暗，属于江洄的气息凶猛渗入，身后距离墙角还有数步距离，凌之妍几乎要被他逼退。

不能退，绝对不能退。

凌之妍抬头，鼓起勇气直视江洄。他的脸背光，看不清神情。

“那只是个庶兄而已，我堂堂原配嫡长女，奴婢生的野种安有让我喊兄长的道理？”凌之妍道，“午后醉酒是我不够仔细，给殿下添了麻烦，若当时胡言了什么，还望殿下不要放在心里，都是醉酒之人的梦话罢了。”

“果真是梦话？”

她说那些事的时候，明明难过得要哭。

难道当时的哽咽也只是梦？

“是。”凌之妍道，复又敛下眉眼，行了个礼，“之妍此来是想感谢殿下，也为下午的事向殿下致歉，望殿下海涵，不要追究。”说到最后，喉咙仿佛被蛛丝牵住、收拢，即使努力震动至酸胀，却也只能吐出低哑破碎的话语。

江洄不知信了几分，但总算没有再为难她。

凌之妍回到正房后，才惊觉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而后背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

有什么可哭的？

凌之妍抢在挽秋发现前抹掉眼泪。

不过是回不了家了而已。

……

【恭喜宿主，您的世界羁绊点数已经满10点，任务系统激活完成。】

【新任务已发放。任务“花园女鬼”，点击查看详情。】

凌之妍尝试了好几次，眼睛好像被成吨的眼屎糊住了一般，直到她用手指撑开眼皮，才终于瞧见从床幔透入的日光和悬浮在半空的系统提醒。

昨晚回来的时候系统似乎提示过，她的羁绊到10点了。

这个“花园鬼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凌之妍心念刚动，任务详情已经展示在了她的眼前。

【任务内容：近日的王府花园里常有无名鬼影出入，严重扰乱了王府的正常秩序，请宿主进行排查，捉住该名鬼影。】

【任务奖励：又大又甜适宜在范阳郡种植的草莓种子。】

草莓种子？

凌之妍有些心动。

她正愁找不到赚钱的方法，系统就给她送温暖来了？

在王府这几日，她发现这里的水果种乏善可陈。当地这个季节只有梨和枣，但都又小又酸，应该是还没有经过充分改良的原始品种。好吃的水果也有，比如昨日饭后的乐氏枣，丰肌细核、多膏肥美，但其产自齐州，千里迢迢运来路途艰险不说，还损耗颇大，就算是范阳王府也只能偶尔尝个鲜。

如果她能在本地种出经过现代技术改良、又甜又大的草莓，那岂不是降维打击？

所以当务之急，她得先完成任务，拿到种子！

“挽秋，听闻有人在府中花园见到过鬼影？可是真的？”凌之妍问替她更衣的挽秋道。

“婢子听说过。”闻冬抢先道，“据说是个穿着飘逸衣衫的女鬼！来无影去无踪的，好多内院的人都看到了呢，连外院那里也有传言！”

“王妃别听他们瞎传，怕都是以讹传讹的，太妃已经命人彻查了。”挽秋道，嗔了闻冬一眼。

“太妃也知此事？”凌之妍道。

“内院的事都是太妃掌理，出了这样的谣言，她老人家自是会过问的。”挽秋道，“大约过几日就有眉目了吧。”

过几日？

那她更不能等了，系统说要她捉，万一别人捉的不算怎么办？

饭后不久，凌之妍便带着挽秋和闻冬去了益寿堂。

赵太妃见了凌之妍很高兴，命白嬷嬷洗了一碟子乐氏枣来，拉着凌之妍到暖阁中说话。

“原是你不来老身也要让白嬷嬷去请的。”赵太妃慈爱道，“昨儿听下头人说你吃醉了酒，仿佛还哭了？可是江洄那猢狲惹了你？告诉老身，老身替你做主。”

赵太妃不方便直接问江洄，昨日听到消息后，便遣白嬷嬷打探了好几次，可李良知那浑球跟江洄一个鼻孔出气，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内情，只说了些去甄意阁制衣的事，那都是随便问下车马司就能知道的消息。

凌之妍心里一暖，反握住赵太妃的手：“只是一时感怀罢了。是我不仔细，不该大中午就吃醉了酒，还多亏殿下将我带了回来。”

“那是他该做的。”赵太妃故意冷了脸道，但没藏住喜悦，露出一丝笑来。

这桩婚事她从一开始就极不看好，交拜礼又是那样的收场，但凌之妍这孩子她真喜欢，在她身上仿佛能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是那样骄傲、不屈，不过这孩子胜在有一份难得的贴心，只盼自家的浑小子别耍混蛋。

若是错过了这样好的女子，他得后悔到进棺材。

“太妃，之妍听说近日王府中有人见到了鬼影？”凌之妍又跟赵太妃闲聊几句后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

说起这件事，赵太妃只觉头疼：“正是。内院和外院都有人瞧见过，尤其是内院花园附近的仆役，此事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不肯做活，宁愿挨板子也不想到花园里去。”

“这么严重？”凌之妍吃惊。

“倒也没伤到谁，只是流言愈演愈烈，有些难办。”赵太妃道。她已经派白嬷嬷去了解过，但尚没有眉目。

“太妃，我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我吧，我试试看能不能捉到那鬼影。”凌之妍道。

“你？”赵太妃有些吃惊，捉鬼这种事吃力不说，总有些忌讳，许多下人都不敢接手，她没想到凌之妍能主动提出来，“你不怕吗？”

怕？

凌之妍还真没有想过这件事。

“不怕。”凌之妍道。她不相信那玩意儿能是鬼。

“好，那便教白嬷嬷去帮你，府里各项事务她都熟悉，你有不懂的就问她。”赵太妃道，“尽力一试即可，别太难为自己。”

“谢太妃。”凌之妍甜甜笑道。

……

从益寿堂出来，白嬷嬷跟着凌之妍一道往凌霜居走，一路上在跟凌之妍讲关于花园鬼影的事。这个鬼影的行踪很飘忽，一下在王府花园，一下在王府外院，一下又跑去了厨司，看见它的人对其的描述也各不同，有说长发遮面的，有说白袍无头的，也有说那根本不是人，长得像某种野兽的。

也许是见到的人太多，又都在黑夜里，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

“像这种鬼怪传闻，王府以前有过吗？”凌之妍问白嬷嬷。

“常有。”白嬷嬷道，“现如今街头流行志怪故事，像这样的传闻时不时就会出现，但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愈演愈烈，到如今说什么的都有了。”

凌之妍思忖。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人的描述不同也不奇怪了，也许他们看到的东西本就不同，只是如今花园鬼影的传说最为热闹，所以就统统归到了它的身上。

可真是鬼在花园逛，锅从墙外来。

从白嬷嬷所说中，凌之妍还过滤出了第二个信息——那鬼影恐怕会些功夫。

许多人都说它来无影去无踪，前一刻还在这片屋檐上，下一刻就已经在对面，如果那真的是个人，应该轻功不错。

“白嬷嬷，您对王府熟，能否拜托您跑一趟，将内外院的目击者都召来？”凌之妍道，“就集中在凌霜居的后面那间院子吧，我瞧那里一直空着。”

“可以是可以，但这么多人，您打算怎么做？”白嬷嬷疑惑道。

凌之妍笑：“还没想好。”

“这……”白嬷嬷犹豫，王妃毕竟年轻，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

“这件事就拜托白嬷嬷了，让闻冬跟着您吧，给您帮把手。”凌之妍道。

白嬷嬷点头，她既然是太妃派过来帮忙的，总不能带头质疑，反正就算王妃的尝试行不通也没关系，太妃不过是顺势观察一下王妃的才能，只要做了即可。

白嬷嬷很快带着闻冬从另一条岔路离开，留下挽秋陪着凌之妍。

“挽秋，你知道梅香阁怎么走吗？”凌之妍整整衣领，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

“婢子知道，王妃要见殿下吗？”挽秋问。

凌之妍捋平宽大的袖口，双手置于身前：“走，咱们去找他借点人手。”

梅香阁位于王府外院，是江洄的书房。其名虽为梅香，周围却栽满翠竹，凌之妍沿着竹林小径往里走，还未见楼阁，却听一把熟悉的声音道：

“那要不李医丞，您自个儿去跟郡王说？”李良知立于廊下，似在跟另一名男子争论。

“那是李问舟，王府的典医丞，王妃醉酒时他曾给您请过脉。”挽秋低声介绍。

李问舟背着药箱，一身简洁的小袖青袍，他焦急地走出几步，又冲回李良知跟前：“殿下什么情况，他自己心里也该有数，你是近侍，这种事情理当由你去劝。”

李问舟看起来很生气，但他仍压着嗓子，不知是怕打扰里面的江洄，还是这段争执本身需要保密。

她是不是听到不该听的了？

凌之妍有些迟疑，可她已经走出竹林，李良知只要略一偏头，就能看见她。

李良知简直气笑了，全天下都知道他主子那个臭脾气，那是他能劝得动的吗？他又如何没有劝过，就差坐地上撒娇耍赖抱着主子大腿痛哭了。

有用吗？

有个屁用。

范阳王决定的事，天皇老子也改变不了。

李良知收回余光，他不想跟李问舟再纠缠下去，他得快点把这祖宗送走，免得教他在王妃跟前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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