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承兴侯府哺食毕，回到自己院子的卫筝并不知道自己的亲事已然被人盯上。书房心腹等待多时，伺候的小厮带上门，随即守在旁边。

心腹是打小伺候的人，后来寻了个机会赎回卖身契，如今是卫筝安排在外的眼睛跟耳朵。或者是恢复自由身有了底气，再加上近几年在外独当一面当了粮铺掌柜，如今越发稳重可靠了。

只是听到侯爷让公子自己选定成亲人选，诧异后，不置可否：“侯爷总算做了一件为人父该做的事。”

同样出自承兴侯府，对自家公子的境地，他分外清楚。‘如履薄冰’这四个字，确确实实半点没夸大。

卫筝抬手示意莫再多说，问：“最近粮价可有波动？”

陈掌柜恭敬回：“回公子。粮食价格有上涨之势，奴才估计，会上涨至一二成。”

“接近年关，粮食上涨一二成在情理之中。”言罢，嘱咐说：“切莫松懈。粮食价格事关民生，任何变动都是最快显现差异的地方。这也是我当初那么多生意不做，偏选了粮铺的原因。”

“奴才明白。”

出身家奴的陈掌柜从大字不识，到如今为人处事皆有成数，其中卫筝费了不少心思。不说旁的，从侯夫人手里拿回身契就是一项。好在对方也争气，这几年来办事越发牢靠，鲜有出错的时候。

这样忠心耿耿，又有能力的人管理一个小小粮铺实在大材小用，是以卫筝早有打算。

说：“我会参加明年三月的恩科，父亲也答应为我周旋外放，到时候你跟我去任上。磨砺几年，也给自己挣个出身改改门楣。”

又说：“当官是勉强了些，但只要你自己争气，混个小吏官当当还是可以的。别小看这些衙门的官差小吏，那也有三六九等之分。再则，最主要的是改换门楣，为子孙后代换个清白出身。”

怕他不知其中厉害，又解释说：“虽说你现在是自由身也算清白人家，但要有个官差身份那又是另一番说法了。到时候你的儿子辈不管是考功名还是做些旁的营生，都大有易处。其中厉害，你可明白？”

知道公子是真心为自己打算，长随：“奴才明白。”

“好男儿当有建设。不说为国为民为黎明百姓，当为亲朋好友为妻儿后辈，皆应有胸襟抱负。”

“奴才明白，谢公子教诲。”

闻言，卫筝又是好笑：“别一口一个‘奴才’，你早该想想新自称。还有，人当有始有终。粮铺从最开始就由你负责，这接手的人选也有你定。谁来接手，又如何调教，你要心有章程。”

言罢，语气一顿：“我只一个要求。对粮价的关注，片刻不能松懈。”

“是。”

要是外人听了这些话，对卫筝于恩科必定会中的打算嗤之以鼻，骂他句不知天高地厚。可要连这点本事都无，这么多年来卫筝也不会被身为父亲的承兴侯亲自打压，生恐庶子抢了嫡子风头，闹出嫡庶相争的戏码。

或许有人要说，君子持身当养浩然正气，卫筝背地如此行事，岂是君子所为。但君子立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可以暗地积攒力气，藏锋二十年，只为一朝挣脱侯府束缚，从此天高鸟飞，海阔鱼游；也可以对承兴侯卫长清低眉顺目，演一个尽心为侯府谋划为嫡兄照应的好儿子，更可以陪着侯夫人姚氏唱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

但他不会去谋承兴侯侯爵之位，更不会去跟嫡兄争个长短，也不会跟虚情假意的姚氏论个是非，更不会再乎什么嫡庶之分，世俗偏见。

他的老师有句评语说的对。

——卫筝，你的清高傲气从不流于表面，而是深藏在骨子里。你不再乎‘承兴侯府’的得失，只是因为你不屑于它。以此得见，你的野心之大呀，大到略大的‘承兴侯府’都装不下。

他从不否认自己有野心。

可惜的是，卫长清看到的只是皇城之中偏隅一角的承兴侯府，而不是整个东延朝堂。

主仆俩又述话几句便不知不觉到了深夜，卫筝挥手让对方自去休息，随即也跟着起身去到浴堂。说是浴堂，但受限于院子大小，也不过就是卧房偏门的一间小屋子。比不过其它主子院子里的浴堂，那才叫一个宽敞。

不过卫筝也不再意这些便是了。

小丫头把手上的活干完曲膝行礼退去，大丫环掩上门，旋身帮着主子退去外衣配饰。退去外衣，散开头发，接过皮裘裹着，卫筝就着火炉烤了下手，问：“俩个小丫头可还堪用？”

手臂搭着主子退下的衣物，大丫环春霞退开两步，曲了典膝：“时日尚短，暂时瞧不出什么。还容奴婢再调教些许时日。”

卫筝不置可否：“那就再调教些许日子。如若不可，退回管事嬷嬷那，让其另行派人。”接过旁边沏好的热茶，抿了口，又说：“虽说母亲管家是精明厉害些，但也不会亏了我俩个杂役丫头，你只管去要。”

“奴婢明白。”

“还有。近日侯府杂事颇多，你管束好院子里的人，小心谨慎，切莫被人抓了错处。其他人那我已嘱咐，近期无事不会上门，有事寻我暂且压着。”

春霞曲膝应是，抬眼见主子没旁的吩咐，便拢着衣服自行退去。

一时间，本就偏居一隅的院子没了丫环小厮在侧，越发显得清冷孤寂了。却不想，这份放在别人那是孤独清冷，在卫筝这却是难能可贵的清静时间。

不管当初姚氏分给他这个院子是抱着什么心思，除了最开始的那两个月因为隔壁人家吵杂时而喧哗外，之后随着隔壁人家的搬离，这点吵闹声都无了。清冷的小院子没有其它院子的装饰华丽及宽敞，但是这份安宁清静，到歪打正着合了他意。

入夜后少有人来的小院子终于没有外人在场，不用戴着谦卑虚假的面具，微合的唇角，清冷的眉眼，随着温水的洗涤让本就清俊非凡的颜色鲜少的染上了一丝崴蕤。

水气蒸腾，晶珠滑落，纤细指尖滑过洁白衣袖，像洗净尘诶终见瑰宝之美玉，又像专在夜间才现身魅惑人心，且至纯至欲的美丽妖邪。

可惜这等美丽风景却通通藏在这偏僻小院的小小浴房，但凡有外人瞧见了，怕不是只一眼就要血脉贲张，暴露痴狂的狼狈丑态。

沐浴毕。

在挑灯看书跟休息间，犹豫一瞬选择了后者。于火炉边绞干头发，又盥漱完，抬步踩上脚踢，把裹身的毛裘斗蓬搭到旁边衣架，随即欺身钻入被褥。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