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卫琯换了衣裳仍有不忿，承兴侯府的马车终赶在巳时停在荣国公府门前。

姚氏在贴心丫环的搀扶下风风火火进了门，先是冲老国公夫人告了声罪：“抱歉抱歉，老夫人莫怪，实是孩子娇纵来得晚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老国公夫人就笑了，指她说：“什么来得晚了，这不刚刚好么。说是自罚，莫不是知晓今儿个要开坛好酒，贪我几杯不成？”

满屋子坐的贵妇顿时笑声不断。

茂国公夫人招手，让姚氏坐她身边去了。

其他夫人一瞧，这内里名堂虽不明白就前些时日荣国公老夫人的行事，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这儿女亲事事关女子名，关系不是顶顶好最好不要过问，免的生出变故惹了事端来。是以虽然知道茂国公府与承兴侯府怕是要结成亲家，明镜似的贵夫人们到也没多问，笑笑就揭了过去。

只是在姚氏介绍府里公子时，贵夫人们又不免臊动了番。

一是为卫筝好颜色，皎皎君子耀如月；二则是为卫琯。

皇帝三年前口头指婚，承兴侯府必要出一个一品晟王妃。这等荣耀荣光，哪个不羡慕？更何况晟王还长得那般英武，年纪轻轻就有统帅边军之才，说句不矫情的话，城中贵女怕不是好些个都做着王妃的美梦呢。

可偏偏，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公子捡了漏。

当年这消息一从宫里传出来，好些贵女夜里都哭湿了枕帕。

不说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这些贵夫人皆是冲是卫琯说了好些夸赞的话，直夸的卫琯都不好意思了，荣国公老夫人救了他一遭，支使着仆人领公子们去园子里顽了。

看着卫琯娇憨纯真的背影，再看卫筝的挺拨如松气质出众，有夫人不无真心的冲姚氏羡慕道：“要说好福气，侯夫人是真真的。侯世子聪慧能干又早早封了世子，在京中贵子中哪哪都是拨尖的；二公子虽是庶子但瞧着一表人才，且对侯夫人这个嫡母是实打实的孝顺，最了不得的是这位三公子。以后呀，我们见了都得行个大礼才行！”

姚氏笑着谦虚说了句哪里事，有人又说：“侯夫人就别谦虚了。我还记得侯府嫡出的那位大小姐，秀外慧中，知书达理，当年在一众贵女中也是拨尖的人物。要没记错，似乎嫁到了济洲邱家？”

姚氏一脸惊诧，笑说：“难为夫人还记得。是嫁到济洲邱家嫡长孙了，现今也是当娘的人了。”

“那可是真真好福气。济洲邱家那可是几百年的老世家，听闻家风清正又乐善好施，可是难得的好人家。还是嫡长媳，那日后可不是族长夫人？邱家是老牌世家，里里外外好几百口人呢，可见呀，侯府大小姐定也是个能干的，不然嫡长媳这位置一般人还真稳不住。”

“可不是，我还记得侯府小姐也是位颇具才名的才女呢！”

“哎呀真的呀，太难得了。”

“所以我说侯夫人好福气呀，侯世子顶顶能干，嫡小姐又美满，还有三公子，侯夫人的好福气还在后头呢！”

晓是姚氏自认沉得住气，被这些夫人连番夸也有种找不着北的感觉的。荣国公夫人瞧着直乐，茂国公夫人凭着日后亲家的关系，掩唇笑着说：“行了行了，众位夫人可别夸了。不然侯夫人这酒还没吃，怕是就要醉了。”

这话逗的一众贵夫人乐成一团，乐完，便在荣国公夫人带领下去到庭院赏梅。

腊梅园里本就有用来观赏的亭子，围上帷布挡风，再备上一应吃食用具就是极好的宴客之地。周边丫环婆子随身伺候着，主人家笑着领一众夫人入座，抬眼望去满园子的红梅半开未开似开非开，甚至有几株颜色不一样的粉色腊梅，在一应红梅中衬的格外别致。

能与荣国公老夫人搭上话，又有茂国公夫人作陪的活动，来的人都是京中贵妇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样的人出身大多是功勋家族亦是锦衣玉食娇养着长大，说起话来那叫一个舒适动听，只是述话间心眼也不少就是了。

就像现在，话题不知道怎么的又扯回了姚氏这边，含沙射影问起卫筝婚配，待到姚氏笑着回答不曾，对方笑意就加深了，颇有抛砖引玉的意思，让其她几位有意的夫人开始问起卫筝情况。

当然，皆是以闲聊的形式，姚氏也笑着回了相关问题。

只是说到卫筝既然不在国子监或太学时，一众夫人疑惑不已，便这么问了。

姚氏抿了口茶，笑说：“这事是侯爷做的主。说是那年名额格外紧张，侯府现有的名额又用在世子跟琯儿身上。”

语气略顿，一幅羞于启齿的神情说：“不怕众位夫人笑话，我家侯爷历来是个迂腐又古板的，拉不下脸去求人，是以就没去。不过二郎也是个争气的，凭着一身才学，不久就被落陈书院取用了。如今说来也是好几年了，眼瞧着明年便要结业了。”

话说到这份上，姚氏也不怕多说些，用帕子抵了下嘴角，笑说：“我家二郎是个主意正的。明年三月的恩科他打算下场试试，中了，便想着谋个外选派官的差事。”

有人心里突了下，问：“怎么不留在京中任职？以侯府的关系，在京中还不能谋个一官半职的？”

再大的地方官在京中都要夹着尾巴做人；相反，京中就是个芝麻小官，放在地方官面前永远高半阶。

要知道‘天子脚下’这四个字，可不是字面上这么简单。

“所以说我家二郎主意正呢。我跟侯爷都劝过，可这孩子像是打定了主意，就想着外选派官，眼见着我们是拦不住了。”

不在勋贵子弟扎堆的地方读书便代表没有人脉积累，又想外选派官，不管是谁能不能熬出头，这七八年回不了京是肯定的。

家景雄厚的世家子哪个愿意娇养长大的嫡女这般蹉跎？

是以，姚氏说完这些话，起码一半以上的夫人打了退堂鼓，余下一半心里已经开始罗列旁支待嫁女儿了。

到也不是说卫筝这个侯府庶子没有重量，只能说在座夫人的重量跟侯府旗鼓相当。断没有拿自家嫡女嫁个侯府庶子的。

姚氏深知其中原由，也怕完不成侯府嘱咐的，是以笑了笑道：“主要是我家二郎自己争气。恩科的推荐信都不是二郎主动说的，而是学院老师找的我家二郎，可见在老师心中我家二郎此次下场必定是要中的。”

一些夫人讪讪端茶掩饰。心想就算中了又怎么样，除非一甲前三，就算二甲靠前也就那样，还想不靠家里荫恩选择外选派官，心气高成这样她们可是无福消受的。

在座夫人的神情荣国公老夫人看在眼里，放下茶，施施然说：“说起来，我跟落陈书院的陈山长还有过一面之缘。”

待一众夫人狐疑视线看过来，老夫人笑说：“年轻时，那可也是京中有名有姓才华横溢的优秀才子。只可惜机缘欠佳，因际无缘科考，以至一蕨不振??废了好几年。”

“后来，估计是想开了。豁达之余拒绝国子监跟太学的邀请，独自创立了落陈书院，这么些年过去落陈书院的名声日渐盛大，学生满布，而陈山长自己也被尊称一声大儒。”

有夫人颔首肯定：“陈山长的名声如今确是响当当的。”

落陈书院离京城就那么远，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知道的，再则每三年一次的科考就取那么多人，中榜的出自哪里不用他自己说，就有大把的人帮他们宣传。

就上一次的科考成绩来说，中榜弟子中出自落陈书院者就不少。

姚氏摸不准荣国公老夫人凭啥帮卫筝说话，只得笑了笑打算敷衍过去，不想荣国公老夫人却是又沉吟声，迟疑说了句。

“关于落院书院的陈山长，说起来我还听说过一个传闻。”

语气顿了顿，一副自己也不确定的神情说：“是真是假我是不知道的，只说当年传的可是有鼻有眼。”

就年纪来说在座就荣国公老夫人最年长，份量也最重，就时间来算陈山长科考无望时荣国公老夫人正是京中夫人圈子最活跃的年纪。或许的确知道些她们那年纪不会关注的事。

姚氏也不掩好奇：“那可的听老夫人好好说说。”

荣国公老夫人一脸讳莫如深说：“传闻。落陈书院的陈山长与朝中那位，是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兄弟。”

有夫人就不懂了，嗔笑了句：“老夫人就别卖关子了，究竟是哪位？”

“还有哪位？当然是最了不得的那位。”荣国公老夫人笑了笑，继说。

“——双皇帝师，两朝太傅及阁老之尊的韩阁老。”

姚氏怔了下，与众夫人交换个笑意满满的眼神，随即掩唇谦虚了句：“要真是如此，那我家二郎真真是天大的造化。”

明显就是不信的。

其余夫人亦是掩唇偷笑的样子，满脸都是打心眼不信的神情。到也怪不得她们不信，要知道这位阁老身份之尊贵，简直前无古人，怕也后无来者。

——‘双皇帝师’。

——‘两朝太傅’。

——‘阁老之尊’。

任意一个身份加持都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比之在座蒙荫恩拾祖上牙慧爵位继承的含金量都要多的多，更别说是数种身份又叠加加持。

‘最了不得的那位’，实至名归。

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一个小小书院的山长有关系？还是同门师兄弟？如果真有这样的关系，那当初怎么会让陈山长无缘科考呢？又怎么会几十年不照抚放任对方当个小小的书院山长？

‘阁老’是话柄权仅次于皇帝的人，‘太傅’是皇帝尊称的老师，‘帝师’则更不得了，是皇帝年幼潜渊时便教导学问的。

如今这位皇帝年幼时是亲王之尊，与先皇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先皇去世承席皇位的极为匆促，是当时的太傅也就是韩阁老全力扶持，才让当今皇帝坐稳了圣位。

这份恩情皇帝瑾记在心。

入阁时，朝廷百官极力劝阻，说是韩阁老的身份已是盛极，月满则盈恐有持宠而娇之心。但皇帝当朝怒骂百官小人之心，龙颜大怒之气盛百官如今还心有余悸。

也亏得皇帝力排众议，才有如今这位最了不得的韩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