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湖,作为静河上的航运节点,终日都沉浸在来往商船货贩所带来的热闹喧哗里。
大街的尽头,高大阔气的府衙就矗立在这习以为常的喧嚣之中。
差役官员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
对于一处官署,这自是很正常的。
但若是这官署刚刚才杀过命官、绑过太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路边,刘晨辉一压斗笠的帽檐:“一不跑、二不藏,这个俞凯的胆子倒是够大。”
袁文:“这说明至少在这里,他们是一手遮天的。百人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俞凯他们起码有二千五的兵马。”
“难怪这么有恃无恐。”刘晨辉笑笑却是不以为意。
那自称六子的汉子思忖片刻:“卑职可再募集人手,不过需要几天时间。”
“不用麻烦。”刘晨辉有拔出佩刀,青年语气平静如水:“人再多,一个府衙能塞多少?拿下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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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围杀喊声骤起,朱墙黛瓦内的官员们被吓得不轻。
“外面怎么回事?!!”冲出内堂的郡官勃然怒道。
“大人!!银枪军!!!”一衙役连滚带爬的跑到那官员身前:“是银枪军!!!”
“胡说!!”郡官惊怒:“银枪军在京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有时间给那衙役去解释了,转眼的功夫,门外的兵卒已杀进内堂,他们已然陷入重围之中。
那衙役转身就跑,却被迎上来的兵甲迎面一刀,就成了刀下亡魂。
一众州府的官员沦为了阶下之囚。
袁文是在府衙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隔间找到的正在擦刀的刘晨辉:“躲这干什么?”
“来了啊。”刘晨辉抬眼,大大咧咧的仍过一块清布:“来来来,一起擦。”
袁文蹙眉无奈道:“殿下人还没找到,你还有时间干这个?”
“让五哥去找,比咱俩快。”刘晨辉笑着解释:“这里的人好像都把五哥他们认成了银枪军。”
袁文不解:“他们确实都是银枪军的装束,不是吗?”
刘晨辉乐不可支:“你觉得世源哥手底下的心腹能是银枪军?”
刘晨辉继续循循善诱着:“银枪军来路就两种,其一殿帅手下的御前四卫,那属银枪禁军。其二是属北庭控制的京畿银枪军。五哥说了,晋王已经控制了银枪禁军和朝堂,那你说现在银枪军是谁的人?俞凯又是谁的人?”
袁文一怔,随即了然:“你是想把这事变成晋王过河拆桥,杀人灭口。”
“聪明。”刘晨辉点点头笑道:“谋害皇储,反正已经是诛九族的罪了,怎么可能指望俞凯老老实实的交代。相反,俞凯连我都没敢动,更不用说殿下。这站在晋王的立场上可完全说不通,俞凯不信任晋王,他留这一手,是怕是兔死狗烹。所以咱们这儿就很顺手了————顺水推舟,逼反俞凯。”
袁文在刘晨辉身侧坐下,沾湿手中的布加入了青年擦兵器的阵营。
袁文低头擦拭着剑刃,似问的漫不经心:“到底什么样的才是你?”
刘晨辉:“啥?”
袁文:“你属于深藏不露吗?”
“深藏不露?”刘晨辉乐了:“你怎么会有这个错觉。你去京里打听打听,我可是出了名的自视甚高,不好相处。就光行事低调这事,我哥都训我好几回了。”
袁文不解:“你哪里不好相处了?”
刘晨辉笑笑:“你不觉得,那是我把你当兄弟。京里看我不惯的大有人在,齐光知道吧?我俩见面就掐。不过咱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人情世故这一套玩起来是很累的,不值得去玩的人我才没心情去废心思。”
青年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这么说吧,湖边长大的六七岁就会游泳、山里长大的自然就会弋猎。而我们这种打小在权力核心长大的,权利博弈、人心斡旋就像是我们最基本的本能,谁不会谁完蛋。”刘晨辉顿了顿:“但我没那么复杂,你要真想看深藏不露的,眼前就是。”
袁文自是明白刘晨辉的所指、只点点头:“皇城脚下,能聚两百府军的,自不会是等闲之辈。”
刘晨辉笑笑不置可否:“这两百人现在是银枪军,脱了这套银甲,谁又能再认出来?就像影子一样,不会有人知道这群禁兵究竟是什么来头,更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世源哥的人。”
袁文笑笑:“你知道,我亦知道。”
刘晨辉淡笑摇头:“除了六子这个外号,你甚至连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
“所以啊!!”刘晨辉话锋一转,很是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有没有能力两说。上面那么多人罩着,我这个衙内当的还是很幸福的,暂时没有扮猪吃虎、自力更生的打算。”
此时,六子推门进了屋,那汉子抱拳具禀道:“少将军聪慧过人,那俞凯信了我们是上面派来杀人灭口的。俞凯威胁在下,青湖那边两日见不到他的人,就会直接上报到静南包段包节度使那里,大家鱼死网破。”
“那感情好,就让他们鱼死网破去呗。”刘晨辉眉眼一动望向六子:“这下好了,有助力了,包段大概率是自己人。你们正好可以抽身,让包段接上。”
“但凭少将军吩咐。”
刘晨辉轻啧一声:“五哥,你这一天的少将军喊的,我只能说受宠若惊。当然,如果你往后能一直保持就更好了。”刘晨辉反手一拍袁文的肚子:“这木头,自己人。”
钊淼一愣随即无奈轻笑:“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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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南三郡的节度使姓包名段,中平十八年进士。
这些年实打实的全是靠政绩升迁。
治所的百姓各各对其赞不绝口,静南这些年来也颇有起色。
郡府正堂,包段操烦的却是另一桩事。
“派去找二少爷的人回来了吗?”
包段之弟包致摇头:“倒是有消息说仲礼在大泽附近借了兵,还和匪军交上手了,斩获不少嘞。”
“斩获个什么呀,”包段连连摆手摇头叹息道:“打仗是好玩的吗?将士们哪个没有妻儿没有父母?陪他玩?赶紧把老二喊回来。”
“是是,大哥说的是。”包致只得放弃继续团场。
正说话间,忽门外来报说是京中来人就在门外。
包段赶紧迎出去,这一迎就把包段吓得不轻。
据到府青年讲,青湖的俞凯杀了钦差、绑了太子。
都快把包段说愣了,真的假的,这胆子也太大了?要是真的,起码一个治下不严他包段是跑不掉的。
包段吓得不轻,当即保证静泽府必倾力配合,肃清叛逆迎回殿下。
而事实上,青湖那边的人早就是符寻山的剑下鬼了,而这边俞凯一伙又偏偏被刘晨辉拿了。
静泽府的倾力而出,起到的效用却是不大。
身处孤岛却又等不来人的俩人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符寻山在林子燃起了火,浓烟滚滚不出意外的引来了附近的渔船。层层上报,反倒是韩普找到的他们。
刘晨辉还是头一回见韩普把自个糊成这服鬼模样:“殿下,我看这火势够大的。”
一旁的包段颤颤巍巍:“殿下无恙否?”
韩普没有去理这个笑的没心没肺的家伙:“劳烦包大人准备,我等需即刻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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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湖港口,数十艘静南节度使连夜准备的龙船舳舻相接旌旗蔽空。
湖畔旁专程来看传说中京城里的皇室的老百姓也是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将本十分宽阔的岸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呵!这就是皇帝家的船,真是气派呀!”
“那帆布上面都描着金嘞!!咱们朝廷那可是有钱着嘞!!”
天际之畔,帆旗已远,就在看热闹的人群亟欲折返之际,一声惊呼自岸边传开。
“快看!!!”
视线里已经只有饭碗大小的船一半已经完全没入水中。
——船队触暗礁翻没。
韩普看着手中墨迹尚新的回传嗤笑一声,口气戏谑:“胆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袁文:“是包段动的手脚?”
刘晨辉摇头:“不像,包段真想为难,能杀我们的机会太多了。何必选这样一个拿不准的时机。”
袁文严然拧着眉:“无论如何,敌暗我明,此番返程必是凶险万分。”
刘晨辉:“木头说的有理,现在水路是行不通了,陆路上若是有地方郡县和皇城勾结也是凶险。”
韩普颔首,取过纸砚挥笔书就一封信来:“晨辉,交你件要命的任务,敢不敢接?”
刘晨辉凛然抱拳:“殿下吩咐。”
“把这封信送到京里。”
“交我了,殿下放心!!”
刘晨辉接过信转身欲走,被韩普喊住:“一个人不安全,袁文你跟着晨辉,保护好他。”
“哈?”刘晨辉乐了:“木头保护我?殿下你搞反了。”
“行行行。”韩普抬手止住青年,顺势道:“你俩相互照应吧。”
刘晨辉这才作罢,招招手带着袁文离开。
一旁,符寻山叼着一根酸浆草悠悠点评:“太子爷,人还是得认清现实,这样往后不容易吃亏,尤其是武者。殿下有意偏袒,那是在害他。”
人总分亲疏,纵是太子爷也会护短,韩普对符寻山的一面之词抱着几分审视:“我虽不精于武学,但也见晨辉同袁文交手过数次,他们之间最多也只是难分伯仲,何来偏袒一说。”
符寻山:“可我精于武学。给我时间,我有把握打下来你家小护卫。”
韩普听出了言外之意:“但据袁文说,你也赢了他。”
“武者比试是需要时间的,那时事态紧急,我同他并没动手。纸上谈兵,我以招数胜他,但其实我所报的武式我并非全然精通。”
“同是纸上谈兵,他也可能并非全然精通。”
符寻山摇头:“那都是很基础的身法”
符寻山悠悠一笑:“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他的上限或许比我高。”
韩普啧上一声:“认识到花里胡哨是缺点了?”
“殿下,慎言啊。”符寻山一挑眉:“你身边可就只有一个花里胡哨的在下了。”
韩普瞟一眼对方:“印章一用。”
符寻山:“咋?”
韩普:“你不是想要字?看你救驾有功的份上,送你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