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杀声中,不知道有多少西军官兵从睡梦中惊醒。
大股的骑兵,纵横在青石城内四通八达的街道上,无数火把次第亮起,将城中照的如同白昼。
一衣衫不整士兵冲入帅府,慌乱的跪在了府内连甲胃都未穿戴齐整的诸将面前:“报!!城内夏州军队反水,大开城门!!骑兵……到处都是骑兵!!我军……我军不能挡……已开始溃散!!!”
“混蛋!!”包伯言一把拽过汪离的领子,咬牙切齿冷笑道:“汪大人果真衷心为国,衷心到连命都不要了?!!”
“老包小心!!!”
一道刀光闪过,若不是刘晨辉拉的及时,包伯言的一只手可能就要报销在刀下了。
整晚都一直跟着汪离的几名参将抽刀上前,将汪离守在了正中。
汪离的震惊不比包伯言少:“你……你们?!!”
方才救了汪离的夏州兵把刀一横:“奉节羽之命,保护汪大人安全。”
汪离错愕,竟然不单只是监视他……
“娘的,就四个人,装什么大?!!”向来性子火爆的一名参将抽刀上前。
赤红色的锋刃在空中带出一道血线,只不过————是夏州人的刀。
失了一臂的参将大惊向后疾退,却还是没有躲过迎面的一击。
那参将应声而倒,大口的吸着气,不一时就没了动静。
一旁,彭兴的副将盯着那夏州人手上的兵刃骇然动容高声吼道:“赤铜弯刀!是飞羽骑!!快散开!!!”
一众将官煞时大惊失色,夏州军中百里挑一的血刃飞骑,进到了帅帐中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
外面,异族的大军近在咫尺。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几十个西军将官————被四个夏州人包围了。
包伯言当机立断:“走!!各自分散,突围出城!!!”
而彭兴这边,情况也没有好上多少。
不过两个人,竟是硬生生的把人从他手下抢了过去。
或者说,如果不是他正巧在外面,等着耗上一耗再对一便信息,他也已经和牢中的两位一样身首异处了。
彭兴当即带人将出路堵死。
闯入者的其中之一提刀挡在了门口,这样狭小的地方,无弓无箭,一个一个往里冲的话,人数优势就很难发挥了。
“二位时机抓不错嘛,”被十多名军士簇拥当中的彭兴上前一步:“不过既然进来了,二位就不要出去了。”
不过两个夏州兵亦丝毫没有突围而出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秦昭心思全在怀中的人身上,秦昭已经快急疯了,明明他也是知道危险的……他一早就不该答应……
瞳孔都有些涣散的人却仍没个正经:“你哭什么?”
“没……没有。”秦昭一口否认。
“和你们没关系——把吴升给我叫来,”闭上眼缓了良久,傅子笙才又看向秦昭继续道:“混——混账东西现在才到,老子不收拾他——”
秦昭赶忙点头强笑应到:“没问题,回去就收拾他。不过吴司府人现在还在永宁城,咱们得在这边先看完医再说,大夫布臣已经去喊了马上就到。您实在要骂人,外面是万司戎带兵来的,我也给你喊过来。”
“……那算了,打不过他…”似是放松了不少,傅子笙再次阖上眼:“告诉万阜我可能把永宁的布防卖了,烂摊子就交给他了。”
秦昭又等了良久,怀中的人再未重新睁眼看向他,再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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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晨辉其实并不是想去找彭兴,他只是想试试这个听上去军阶蛮高的异族能不能当人质用一下。
但显然,刘晨辉晚了不少。
狭挤的甬道里横七竖八的倒着十来个士卒。
转角处,彭兴已经被两个夏州兵逼到了退无可退。
彭兴浑身上下都是刀伤,已然狼狈不堪。
对手却没有丝毫放过他的意思。
是和方才一摸一样的赤色弯刀,刘晨辉不觉蹙眉,前面是相当难缠的对手,可给人的感觉上偏偏又有些不一样,不似刚才的杀机暗伏一刀毙命,这两人的刀中没有章法,说的夸张些,若不是他们的速度和力量摆在那里,简直和蛮砍一气没差。
怪不得彭兴能撑这么久。
霎时又多了三分底气,刘晨辉纵身冲上前。
哐的一声,双刃相接激起火花四射。
但那夏州人手中的是一把弯刀,刀刃回带,仍是在彭兴的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彭兴已是满头的汗,再深一寸,怕是要见阎王。
彭兴抬头去看,救下自己的竟是一直被自个儿明里暗里针对的京城少爷,心下一时五味杂陈:“多谢……”
现在可没时间磨蹭这些,刘晨辉径直道:“彭将军别打了,夏州人已经破城,再拖就死定了!咱们撤!!”
“你们谁也走不了!!”对峙之人抬手又是一刀。
刘晨辉横刀挡下,出乎意料大的力道,饶是刘晨辉也退了两三步。
视线相交片刻,这回刘晨辉看清了那两人眼底的情绪。
只往里瞟了一眼,刘晨辉大概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你们心不静,真要打起来,会死的是你们。”
刘晨辉这是句实话,却缠着假。就算刘晨辉能利用二人的情绪一个打俩,那也是要时间的,只要杀入城中的夏州人围上来,他和彭兴就死定了。
身前的人毫不动容,对方命都不要、都要咬死他们不放的态度着实让人发慌。
“喂——”刘晨辉咽下口口水,怼了怼彭兴的手臂压底声道:“你把人给弄死了啊?”
和刘晨辉背靠着背的彭兴没搭话,握着刀沉默了半响才道:“没。”
彭兴这句话声音却不小,并且还继续道:“人没死。”
“你他娘的闭嘴!!”那持刀的羽骑眼底通红:“血债血偿,今天城里的黎军,一个都别想活!!”
彭兴打断他:“一时脉搏太弱你们没摸到罢了,刚才说的什么毒都是胡扯的,老子借势导势罢了。不过你们非要继续耗下去,老子可不保证。”
两个夏州兵错愕对视一眼,那黎将当然可能是在骗他们。
但其中一人仍是二话不说扔下刀转身往里跑去,剩下一人恶狠狠的瞪了彭兴一眼也收刀而去。
出乎意料的顺利,彭兴一下子竟然支开了俩。
仓皇而出的彭兴和刘晨辉一路东躲西避,总算是在被合围前趁乱跑到了城墙根上。
接下来翻出墙去就算逃出生天了。
刘晨辉靠着墙大口穿着粗气:“可以啊彭将军,一语退万敌。”
彭兴叉着腰也是累的不轻,摇头强笑道:“没诓他们,审人哪有一次就审废了的,那家伙可知道不少,老子还准备多撬些嘞。他娘的赤羽营杀到面前,要不是刚才老子急中生智诓了他们,哪活的到你来?”
刘晨辉不可置否:“那两个夏州人动了火气也乱了章法,有时候怒气可不是什么有用的情绪。”
彭兴苦笑:“之前我也只是听说过夏州军中的血刃,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感觉咋样?”
彭兴无奈叹口气,瞟了一眼刘晨辉手上的赤铜弯刀:“反正不像少将军您这样,还能有心情顺上一把这玩意。我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刀了……”
刘晨辉不以为意的狡黠一笑:“来一趟什么都不带多亏,这刀还不错,拿回去给小三使。”
彭兴被逗笑,反手一拍刘晨辉的肩:“少将军,够义气,算我彭兴欠你一回。”
刘晨辉:“不喊我小子了?”
彭兴一笑干脆利落道:“冒死救人不是京城少爷能干出来的,老子认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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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人带出去,五百人带回来。
这要是搁在普通将领身上,那是要担军法的。
不过包伯言不是普通人,他是北庭副镇的公子,皇帝亲点的将军。
“胜败乃兵家常事嘛。”老王爷半白的眉毛弯起和煦的弧度,慈眉善目的直像包伯言的家中长辈。
镇西王爷非旦没有责问,反而预备置下酒宴为将领们或者着说包伯言压惊。
至于在一众将领复杂的目光下匆匆离去的包伯言会不会到场,那就不是荀威能照顾的到的了。
老王爷一拢颔下的银须悠悠叹道:“年轻人啊。”
相较于这边败了军的包伯言的优渥待遇,对面赢了仗的气氛就不可谓不压抑。
大夏司戎万阜阴沉着脸色声线清寒:“来、谁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抬眼扫过帐下众人,万阜不耐烦点道:“来,布臣,你讲。”
被点到的汉子咽了口口水,上前一步抱拳道:“是有人把清泉节戟汪离的降书寄到了吴司府那里,当时节羽正好在永宁城,吴司府就遣人送过来了。后来我们就跟节羽去了清泉城,不料前脚刚入城,后脚城就被围了。”
“城池被围,坚壁待援,纵兵突围,”主位上的万阜冷笑出声:“我万某人再不通兵法,也还未曾听过有把主将拱手交出去的,诸位当真好智谋啊?!!”
左右两边将领都纷纷低下头和地面交换起眼神,不敢应声。
楚暮硬着头皮上前:“是因为大黎那将领用汪节戟的降书算计到了节羽,节羽他觉得有意思,想和那人争出个胜负来。然后就示意汪节戟投诚幌住对方,再从永宁城调兵,一举歼灭了进城的黎军。”
万阜怒极反笑:“对对对,楚节牧不说我差点就忘了,还斩敌几千人呢,老子再赏你点什么?正巧咱们节羽差点给人活活打死,要不就你先干着?”
“卑职不敢!!”楚暮刷的跪下:“司戎您不要开玩笑了,卑职惶恐!!”
“老子现在没心情跟你开玩笑!!”重重一拍桌案,万阜面上如覆寒霜:“从永宁到清泉三千精骑要起码四个时辰,这还是不负重甲不带辎重。四个时辰你知道会有多少变数?!!你告诉我到底谁在开玩笑?!!”万阜一掀桌案声色俱厉:“你惶恐?!!老子才他娘的惶恐!!那是我大夏国的节羽!!”
“末将知错甘愿受罚,末将请辞赤羽营节牧。”沉沉一叩首的男子目光狠厉:“司戎放心,此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