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皇都北门。
三人三骑驰马至城门之下。
一皇城卫校官带人拦下马，抽刀便骂。
“干什么的？！！敢夜闯城门，想死是吧？！！城门封了，不知道吗？！！”
皇城卫不是寻常门吏，行事嚣张亦是寻常。
岂料来人更为跋扈，冲着叫嚣的门卫抬手就是一鞭。
论嚣张跋扈，刘晨辉可也不是绣花枕头：“混账东西，哪个教的你这么跟上官讲话？！！”
被迫出演的袁文有些紧张的握了握马鞭，不置一词。
符国泰倒是好整以暇。
夜黑风高，寥寥几柄火把并照不清马上几人的面目。
为首之人刚想上前确认，不料马上之人已经翻身下马。
“这是文书。”符国泰信手将北庭文书抛给皇城卫的军官：“呆着干什么？还不开门？”
虽说欺软怕硬，皇城卫的毕竟还是人精：“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封闭四门，是陛下的下令。”
符国泰一脚将那人踹出老远：“我家大人没你明白？！”
刘晨辉亮出令符：“奉太子之命，有要事出城。再耽误殿下的事，老子砍了你！！”
这里就有皇城卫比门吏专业的地方了，他们认得宫中的令符。
一干卫戍仓皇跪下。
煦帝赐给皇太子韩普的随身令符，由上好的昆山玉雕琢而成，见之如见圣上。
再不敢多嘴，戍官垂着头，唯唯诺诺指挥下属推开城门。
刘晨辉翻身上马。
“韩将军，咱们走。”
马鞭一扬，几道身影已经淹没在了远方无边夜色里。
几人一口气纵马至几十里外，才在一处茶肆停下。
第一回干这种事的袁文面红心跳：“还好没被认出来。”
刘晨辉：“我们离京两载，这两年整军，皇城卫又被殿下换了一批人，能认出来才奇怪。”
袁文无奈摇头：“你最后怎么突然喊符公子韩将军？一点准备都没有，被你吓死了。”
符国泰帮着解释：“将军细想，封城之下，三个人伪造文书，闯门而出。要是你，第一时间想到什么？”
袁文反应过来：“你是说——！！”
刘晨辉：“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过是再添了一把火。”
袁文若有所悟的点点头：“皇城戒严，出来就进不去了。那接下来，咱们回西军？”
刘晨辉细思片刻，反朝着符国泰问道：“老符，什么打算？”
符国泰被问的一愣，打算，着实是很陌生的东西了。
报仇————找谁？皇帝吗？
翻案————又有什么意义。
都太远了，万般无奈只归于青年故作云淡风轻的一笑 ：“就这样吧，我和修文一同死在这桩案子里，挺好的。武师和大伙也能自由的活下去，不再需要再为我所累。”
“晨辉。”符国泰犹豫问起：“这问题我来问，或许有些得寸进尺，你清楚老吴的情况吗？”
刘晨辉摇头：“你和段修文是兄长扣下的，我才有办法捞你。至于老吴的事……京中想救他的人很多，但没有办法……老吴牵扯到的是殿下……而殿下……”
韩普死了，吴勇的案子再无转圜的余地。
“别想了——”似是看穿对方心思，刘晨辉出言相劝：“我们已经出了城，你现在想回也回不去。你救不了他。”
“天牢，除了劫狱，什么办法都没有。” 刘晨辉叹上口气，头一回，青年真切感受到了无能为力四个字，背后的无奈与悲戚。
兄长有意将他支出这场乱局。而他刘晨辉也不难去承认，甚至自保就已经自顾不暇的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去救吴勇。
他太渺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大势，碾过熟悉的人和事，无从相助，无力相助。
“老吴……修文……”符国泰苦笑摇头：“我居然成了第一个脱身的人。”
“因为你本来就不在局中——”刘晨辉似是想起什么：“符国安活着，人在静南。”
符国泰一滞，不辩神色：“知道了。”
刘晨辉久久不语，再开口已然转开了话头：“没地方去跟我吧，在西军给你找个位置。”
“成，你捞我两回，我给你卖命。”
“哈。”
“符这个姓少喊，当心被密闻卫查到头上。”
“那你改个啥？”
“名字是父亲起的，改个姓吧。冯，冯国泰。”
“挺好，改了和没改一样。”刘晨辉放声笑起来：“反正平时我也不喊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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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消息，不出意外的也传回了皇宫。
韩祖尧神色凝重：“你看清了？”
“回殿帅。”跪在殿下将领的身体已经忍不住开始发颤：“确实是太子的令符。”
韩祖尧只见皇兄的脸色一黑到底。
太子已经不可能再吩咐任何事情了，而这，现场只有韩祖铭一人知道。
过了很久，韩祖铭才缓缓开口：“人认识吗？”
那将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持令之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至于马上之人，天色太黑，卑职不敢上前，并未看清面目。”
“只是——”
韩祖尧：“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间的对话，那人应是姓韩。”
“废物！！”煦帝勃然而怒，案上的纸笔签筏散落狼藉。
“退下吧。”韩祖尧近到案前：“皇兄，事已至此，对着几个废物发火也于事无补，不若我带精骑出城去追。韩世源毕竟有伤，事情说不定仍有余地。”
韩祖铭沉思片刻，终是颔首：“不要追过厄封的地界。”
“皇兄放心。”
“另外，传令齐兆乾，不惜代价给朕搞清楚，普儿的令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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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身影在错综复杂的胡同巷道里飞快闪过。
再三确认的无人尾随，步炎这才侧身推开了胡同内的一扇小门。
院内早有人戒备。
步炎：“是我。”
确认了是自己人，院内的钊淼才卸下防备。
步炎：“六爷人呢？有新情况。”
“里屋。当心点，心情差着呢！”
步炎点点头，快步而入。
屋内并没有点灯，背阴的房子里就显得有些暗。
自家的大夫继续熟练的摇头叹气：“六爷，还是没有好转。这样的情况，我行医几十年也从未见过，不过这情况也拖不得，我暂且又开了服药，再试试情况。”
“照你说的，下去办吧。”只手往桌案上一锤，韩景云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几：“钊淼。“
钊淼垂首抱拳：“六爷。”
“带上印信去朔方营，给我——”
钊淼一惊，赶忙打断韩景云阻拦道：“六爷，这千万使不得！！”
“使不得他祖宗！！一切后果我韩景云一人承担。”
钊淼赶忙劝阻：“六爷您冷静一下，这事您担不起，这是造反。”
“反了又如何？！”韩景云高声怒道：“他狗皇帝先逼人太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六爷，新情况。”步炎扣了下门，象征性的干咳两声。
“讲。”
步炎：“昨夜有人夜闯城门，牟时起，城中原本的御下四卫接连被调出城。各处的眼线也较先前大有减少。因为军队连番出城，四门守卫的盘查也没有之前严密。另外，海升阁听石轩，有人送来了十五套皇城卫的官凭鱼符，以及一封信。”
韩景云快步上前，一把取过信笺三两下拆开。
韩景云一目十行看完信，当机立断：“去准备几套皇城卫的甲胄。通知下去，老六。你带挑十几个好手今夜出城，直接回北境。记得，路上闹出点动静。”
“六爷，您和世子不走？”布炎诧异。
“去做。”韩景云不多解释：“老四，陪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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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的精锐禁卫随韩祖尧北出，街面上已不复昨日十步一岗的森然作风。
韩景云寻着信中给出的地址，在步炎的掩护下七拐八折，才终于是寻到了这处城西闹市。
这是处户部特批、准许异国商队停驻通商的市集，各色人群熙攘，热闹不凡。
一名异族商人从身后拍上韩景云的肩：“小哥，这边。”
韩景云礼貌颔首：“有劳。”
那异族小哥带着韩景云二人进入一栋西疆风格的舞楼，入口处，门童给每一位看客都递了个锦布包。
韩景云拆开来看，有赌筹、有歌姬画册、还有半幅西疆面具。
韩六爷嘴角直抽：“这种烟花之地……铭宇哥怎么知道的。”
步炎无语：“这咱们就不要管了吧。”
房间里，主人显然已经等了有段时间：“六爷，太慢了。”
韩景云苦笑：“铭宇哥，这种时候，您就别拿我说笑了。”
刘铭宇直接问道：“你哥怎么样？”
韩景云摇头：“不曾见过的毒。或许也是我目前只敢用北府的大夫的缘故。”
“谨慎是对的。”自家弟弟要有这一半的谨慎，也不致于糊里糊涂给人绑票了。刘二少爷再度小小感慨了下别人家的弟弟：“城南西正街接，去找锻峰，他会帮你。”
“他什么人？”
“段修文的师傅。”刘铭宇出言解释：“前几日，因殿下之疾，我以假死私扣了段修文。告诉锻峰，只要他助你医好人，我放段修文。景云你先清楚一点——“
刘铭宇顿了顿：”皇帝选刺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是为了留有余地。皇帝不打算和老王爷翻脸、和北府翻脸。陛下不准备在明面上去动你们。所以，你尽快抽时间，出面安抚出身北府的在京将领。一旦你们这边先闹出事，就麻烦了。现下殿下薨逝，皇帝正是情绪不定之时，少去惹他。另外，为求制衡，陛下极有可能要拉南抑北，京城是非之地，劝他早走为上。”
“铭宇哥你慢些——”韩景云哭笑不得：“脑子快跟不上了。”
“不急，你哪里有问题？”
韩景云忙摇头：“不不不，可没时间理解了。要不，铭宇哥你给我列个单子算了，我记下来就成。”
“……”他收回刚刚夸对方谨慎的话。
“这种事原本也就不是我的活。”韩景云堆着笑已然备好了纸砚：“这样，老哥好了，让他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