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善战者,强而示之弱,能而示之不能。
刘晨辉有意去拖,银枪军的大队人马,开始了走走停停的摸鱼式行军。
待一心建功的刘韵带着前锋到达剑门时,回头一望,主力还离得老远。
听着近卫报禀后面的队伍拖了节,主将刘韵也只是切上一声不屑哼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刘晨辉也不过徒有其名。传令,限他三日内赶到汉州,否则耽误了攻城,军法从事!!”
“那督镇大人,我们先择地下寨?”指挥使贾修问道。
“不要麻烦。”刘韵眯上眼口气不屑:“我王师扣城,岂有不战之理?传令下去,进城宿营!!”
区区千余的兵力,刘韵赫然下令攻城。
目下无人——所有自认满腹才学却初上战场的新人都有的通病。
然而这样的人里,往往没有几个能够复制那些他们所熟悉的,能被载入书中的大捷佳话。
至少——刘韵不行。
先头部队气势汹汹的冲上去了,又灰头土脸的退回来了。
剑门城关上,夏州将领楚暮望着城下退出上十里的上千号人,摸不着头脑。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哪来的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
一旁的布臣同样是一头雾水:“什么情况?虚张声势也没见过这样的,传令开城,我倒要会他们一会!”
楚暮倒是更为沉稳:“千人攻城,他们哪来的底气?还是再看看的好。万一是再唱空城?”
城上没动作,城下刘韵也没能力再有动作。
一小撮来路不明的“异军”扎营城前,就这样诡异的和楚暮他们对峙了两日有余。
碰了一鼻子灰的刘韵一面认定了城内“匪军”软弱无力,一面将拖拖拉拉的刘晨辉——祖宗上十代通通候了一遍。
“我军不过千人,匪类却避不敢战,唯敢仗着剑门天险龟缩城中。”刘韵帐前的幕僚侃侃而谈:“将军何妨先取属寨。”
其实,没有这个无知无畏的提议的话,刘韵完全可以因着守军的谨慎,在城下虚张声势的拖到会师。
然而,没有如果。
军寨的存在本就是为了与城关互为犄角。
攻其一,则腹背受敌。
自家属寨,眼睁睁在眼皮底下让外人给欺负了,楚暮不会脾气好到无动于衷。
楚暮不过试探的放出一营兵马,就直接将刘韵虚实打了个底掉。
不见援军、不见埋伏。
——这来路不明的上千号人仓惶后撤。
城上的守将长出一口气,搞了半天,是在自己吓自己。
宜将剩勇追穷寇,刘督镇大人人生的第一场仗,就这样从剑门城下,被撵着退出了几十里的地界。
追兵咬死不放,还是夏州的骑兵,仗打到这一步,刘韵差不多可以仰天长啸一声‘天亡我’,然后以身殉国永垂不朽了。
天可怜见,拖拖拉拉的主力总算是露头了。
刘晨辉点上了一波人马声,势浩大的“驰援主帅”。
人也不多,堪堪就是能勉强压制夏州人。
夏州人回过味来————哟!这还围了个主帅?!
斩将夺帅,从来都是最高级的军功,楚暮反手就加了人马。
不难承认,楚暮有点上头了。
结果夏州刚增完兵,对面的下一波援军就又到了。
赌徒心理的开始作祟,夏州继续增兵。
已经押了这么多筹码进去,不跟,亏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双方你来我往,滴油一般不停往四围要地增兵。
雪球越滚越大,一场规模逾万的野战已经初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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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南首府,节度使衙门。
郡守颤颤巍巍递上一纸名单:“总镇大人,这是目前为止,包家还没找到的人。”
韩世源倒不大在意:“封锁消息,暗中拿人,别一下子把静南搞得太乱。轻重你掂量着办,办好了自己回报南院。”
“是是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动声色的将包氏一干逆党抓捕归案!!”
“让各州府出兵平乱的命令发出去了?”
“是,已经全照大人的吩咐。不日就可以传令到各州各县。只是此封调令仓促突然,难免地方州衙生出二心。”
“无妨。”韩世源抬眸看他:“还有事?”
“啊没有没有,卑职告退。”
韩世源低下头继续翻着钊淼从包家收缴上来的书信文书,这里面关于夏州和西府的情报,居然比州府衙门里的还要多。
韩景云从门外进来:“老哥,今晨齐光的左军遭遇到了夏州人的阻击。至于刘韵,不知道为什么和夏州人在剑门打起来了。”
“知道了,慌什么?”
“可刘韵齐光都是头一回领军啊。”
“静南的地界,不占势的是夏州人。何况夏州主力也不在那边,这都应付不来,死了也是应该。”漫卷书卷的青年毫不在意。
韩世源自一摞卷宗中单挑出一份情报:“铭宇他们到哪里了?”
“已经渡过汇阳,进入西府境内,预计后天可以抵达归云城。”
“你带两队回去和他们会和,回去告诉林胜非,归云城,西面是天险。”
“那老哥你?”
“你只管传话,林胜非听得懂。”韩世源看着手中的情报饶有兴致:“发现个好东西,和铭宇说我晚两日回去。哦对了,关于包家的事不问不用和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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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军主帐,满面尘灰的都尉仓惶而入,直接就扑跪到了地上:“刘将军,不行了!撑不住了!!督镇大人请你火速驰援!!!”
“援军有的是。”刘晨辉摸摸鼻子:“可我们和夏州人相互交错着,牵一发而动全身。督镇大人被围的太死,我若打破这个平衡,他们很可能不顾一切去吃下你们。”
“这……怎么办啊?!”那都尉无措。
“这样,你先下去吃些东西,我再考虑考虑。”
上面自然都是套话,思忖半响刘晨辉开口:“你们觉得我救不救刘韵?”
袁文一愣:“刘将军是我们主将,为何不救?”
“是刘韵自己急功冒进,何况夏州人一旦吃下刘韵,必将掉以轻心,这样胜算会更大。而刘韵殉国了,少将军你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总领右军。”一旁北府出身的副将淡淡陈述。
袁文突然有些乱:“可……晨辉——”
捋了半天才勉强顺过来:“刘将军他是我们的上峰,朝廷任命的主将啊。”
“也对,这家伙的皇帝亲点的。”刘晨辉摸摸下巴若有所思:“让刘韵死了,我爹向皇帝也不好交代。
刘晨辉望向袁文:“木头,西北腾元镇、白溪镇,大堆的家伙盯着我们呢,我分你两成的兵,去帮老符他们,别让他们过从里镇。”
袁文颔首:“放心。”
“算他刘韵运气好。”刘晨辉长身而起:“反正夏州人也都从剑门里拉出来了,那就捞一把咱们的督镇大人。”
帐前点兵聚将之时,一少年横穿过来来往往的队列,在刘晨辉面前冒出头来。
向来性子沉稳的叶三有模有样的穿着一身鳞甲,小麦色的面庞上不加敛饰的带着几分炫耀:“晨辉哥,怎么样?”
叶三原本跟着刘铭宇去了中军,结果一听说刘晨辉人在静南,头也不回的又投了刘韵。
刘晨辉扭头望向少年啧舌道:“谁给你买的?”
叶三凛然:“我自己攒钱找师父做的,我也可以陪你们上战场了!”
“小三,你才十七岁。”三少爷难得有机会对着别人语重心长一回。
叶三并不见急躁只平平稳稳甚至有条有理道:“晨辉哥你自己说的,将在智不在勇,光打仗,接的过袁大哥十招就够用了。我扛到了第十一招。”
“成成成——”被一个小孩以理服人,刘晨辉着实有些哭笑不得,但压线过好歹也是过:“那要打仗,你自个儿有什么想法?”
这肯定是早就想好的,叶三半点不犹豫:“二少爷说了,宰相起于州部,猛将发于卒伍,我要从步卒开始,攒功立勋,让所有人都服我!”
“不错不错。”刘晨辉颇是满意,青年犹豫片刻:“就是要领兵的话,你这名字不够霸气。”
叶三楞神,顷刻,少年抬眸郑重道:“晨辉哥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我?这不好吧?”刘晨辉一愣:“姓名字号理应亲族长辈——”
话到一半的青年慕然顿住,这孩子已经没有亲人了啊……
佯自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刘晨辉拉开话题:“那小三你有什么志向?”
叶三不假思索:“我想和晨辉哥一样,做一个威名赫赫的将军开疆拓土。”
“将军啊——”刘晨辉一笑。
“那就叫将成吧。小三啊——”青年蓦然问道:“你知道一将功成的下半句是什么吗?”
尽管叶三性子沉稳,又素来不动声色,很有几分儒将风范。但就事论事,少年也实打实没读过都少书。
叶三摇摇头等着刘晨辉讲下去。
“小三你这不行啊,这么有名的诗都没听过。”刘晨辉拍拍少年的肩头:“一将功成万骨枯,日后你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