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义军的不断增兵北上,皇城外形势岌岌可危。
大黎这艘船眼瞧着就要沉了,大批的‘世勋旧贵’、‘忠臣良将’上赶着自谋起退路,拥兵而自重。
大称帝,小称王,义旗高举,摇身一变就成了反黎的先锋。
墙倒众人推,三辅之地,接连爆发反乱。
更是推举符国安为首,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联军’。
可就在联军即将破城之时,自西而来的强势援军,横插一脚,硬生生扳回了策羽城守军的颓势————刘晨辉。
城上,军旗残卷。
城下,血海尸山。
久攻不下,义军没有退路。
周围各怀鬼胎的各方势力,可从来不是真心反黎。
对于那些墙头草来说,哪边是大势,哪边就是他们所趋。
不能一击而克,就是天下共击。
刘晨辉此番用兵沉稳了许多,义军几次佯败,都没能引得对方出城逆战。
城关之下,包伯言单骑纵马上前:“晨辉,咱们兄弟一场,我不想与你为难,你现在举城而降,我保证不伤害你手下一兵一卒!!”
“包伯言,我刘家食君禄、受皇恩,自当尽忠山河社稷,断然不可能与你为伍!!”
“报皇恩?”包伯言苦笑:“晨辉,你看看我,我包家难道不是一心为国?!结果呢?!皇帝弃我们如筚缕。唇亡齿寒啊!今天是我包家,明天难保就不是你刘家。他能杀我父亲,就能杀你爹,到时候,你还能面不改色的跟我讲精忠报国?!!”
包伯言却是犯到了刘晨辉的忌讳,被戳及痛处的青年怒而张弓、一箭射至包伯言马边:“包伯言!有种就打进来,少在那里挑拨离间!!”
厚重城墙上的年轻将领扬声厉色:“我刘晨辉受父命勤王保驾,自不会让父亲失望!谁无父兄谁无家人?!你不妨问问弟兄们,有谁愿意放你们叛军攻入皇城!!”
银枪军中多为京畿子弟,青年的一番话霎时就在城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与响应。
包伯言目光复杂,他的这个发小,总是能轻易的引燃身边之人眼底的火光。
义军帅帐,争执不休。
见符国安凝眉不语,帐下有将领按耐不住。
“统领,末将请战!”
“统领,我去!”
“够了!都下去!!”包伯言喝止众人:“刘晨辉什么人,你们谁有把握能速胜他?!”
这便是义军现在的困境,他们不单单要赢,还要速胜。
诸方势力虎视眈眈,不能压制皇城,他们就是别人眼里的勤王之功。
赖颍天摊手:“谁能想到西府还能勤王。”
包伯言听的出对方话里有话:“赖兄什么意思?”
赖颍天奇怪望向对方:“北府的事,包副使不知道?”
包伯言不答反问:“我知道什么?”
“那倒是可惜。”赖颍天笑上一声:“不然包兄说不定还能亲自报仇。”
不难明白对方在暗示什么,包伯言开口:“赖兄是想说,韩综寿宴之乱的背后有韩献。”
赖颍天笑笑反问:“没有韩献,哪来的千寿宴?”
赖颍天轻叩桌面:“西府带兵驰援,韩献却刻意将兵将分离,以刘晨辉守策羽统银军,用钱穆守双协城统归捷军,皇帝都防着他呢。”
“此事还有谁知道?”包伯言下意识警惕起来。
“放心,没几个。”赖颍天悠然应答:“而且我看,刘晨辉不知道吧?挑拨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若能说服刘晨辉阵前倒戈,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无凭无据,是无法取信于人的。
符国安投来目光:“袁将军,你有把握说服刘晨辉吗?”
座下的青年低眉不语。
良久,袁文肃然报拳:“统领,我愿立军令状,七日内如不破城,军法从事。”
终究,他开不了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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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时间,破门陷城,海口已然夸下。
能赢吗?不知道。可他更不愿开口去提北府之事。
韩献是凶手,犬封是凶手,成怀略是凶手,那么多的凶手,当然也包括他们义军。
刘晨辉若是依旧闭城坚守,那他唯有压上全部,孤注一掷。
转机出现在第五日,城上的青年一反常态的挑衅了他。
“袁将军,七日拿下我,好大口气。”
袁文没有回应,出言挑衅的青年眼底一片冷寂。
————他知道。
但没有任何原因,他就是清楚,刘晨辉是知道的,犬封的事、韩献的事、乃至义军的事。
“给你个机会。”城上的青年将领继续不冷不热的开口:“袁文,明日申时,策羽城下,你我一战。”
叶奉文无不惊愕的看到,作为义军将领的袁文于城下肃然报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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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风声裂裂。
东南的方向,旭日为云层所掩,洒下的光只有三两束、零零碎碎透到了阵前的银盔铁甲之上。
号角、冲锋、喊杀、陷阵。
步兵的方阵,骑兵的冲击。
这是袁文第一次在沙场交锋中正面对上对方。
亲冒矢石、纵马阵中的青年,对这只银枪禁军的指挥协同,游刃有余。
久违的血脉偾张之感。
拉锯、消耗、等待破绽、出奇而胜。
袁文清楚对方的作战风格。
军队如同洪流交汇、厮杀,血腥的气味笼罩这整个战场。
对方在等他的破绽,他也在等对方的破绽。
都是一路从西军混出来的,打不出两套的路数。
只是袁文更沉稳些,他很少在指挥时深入阵中。
厮杀已然持续了数个时辰,血海尸山,总会有人先坚持不住。
变数出现在那只银枪中的左翼————近千人的步兵军阵,在为首将领的怯阵溃逃下,出现溃散。
令旗掣风,义军立时对银枪军左侧形成包夹之势。
可迎上义军的,是遮天蔽日的羽箭,以及隆隆炮声。
中计,被诱敌了!
东边的战场,聚集的义军已有溃退之势。
当机立断,袁文引兵入阵。
斩帅夺旗,他以前经常跟着刘晨辉干,危险,但有效。
只不过这一次,他要夺刘晨辉的旗。
他清楚刘晨辉会在哪里,左翼最乱的地方,一定有刘晨辉。
对方的卫队已然发现了他。
“敌将!”
“保护少将军!”
眼前衣铠鲜明的青年不作闪避。
袁文不知道对方此举是何意图,但刘晨辉甚至挥开侍卫,独自一人正面迎了上来。
一对一,刘晨辉是打不赢他的。
青年手中银刃泛芒,袁文再不多想,跃马而上。
中平四十一年,策羽败阵,袁文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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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羽大胜,联军一时士气大振。
先头部队持续北进,离皇都不足百里。
中军大帐,符国安望一眼堂下空空如也的席位:“袁将军还是没来吗?”
帐下侍从垂首具禀:“袁将军告假。”
包仲礼暗自了然,平日里装的挺像那么回事,这下原形毕露了吧。
包伯言正色:“起码说明袁兄公私分明,这是好事。”
“罢了,由他去吧。”符国安不再深究:“斥候来报,京中的老爷们已然坐不住了,纷纷上书天子北幸定马寨。”
蔡晓嗤之以鼻:“他们怎么不跑到北府去。”
包伯言认真道:“我们与官军相耗日久,绝不能被北府趁虚而入,需再向定马寨以北增兵驻援。”
符国安沉眉凝思:“成怀略需要分心整肃韩世源的势力,韩综此刻还能有此心力?”
大统领这嘴就像开了光。
“报————”帐外,有卫兵急急选帐而入:“定马寨方向斥候来报,北方发现军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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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驻地,右军帅帐。
叶三怒不可遏:“你有毛病吧?!你真砍啊!!”
叶奉文死死拦下像是要吃人的叶三:“沙场交锋,哪来点到为止。”
“狗屁!那晨辉哥怎么没砍他!!”额角青筋暴起的青年破口而骂。
刀剑相交之际对方猝然卸力,袁文始料未及,仓促变招仍是不及收手。
———他险些杀掉对方。
榻上,一连昏迷了几日的家伙总算迷迷糊糊睁开了半只眼。
叶三一阵风似的凑上前:“晨辉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三…?”榻上的病号眨眨眼:“我这算活下来了?”
“哥你说什么胡话!!你不会死的!!”
“没死是好事,你小子哭什么?”
抹着眼泪的叶三被人一把推搡开了,万事面不改色的袁将军,此刻情绪有点不稳定。
一把薅起榻上之人,居高临下的袁文目光凶厉。
“为什么?”
颇是有些骇人:“我没能来得及卸力怎么办?!”
刘晨辉无从回应,故左右而言他:“沙场上刀剑无眼,我又不会怪你。”
“刘晨辉——”
袁文气急,拳头攥的嘎吱响,那一拳却也只是砸到了床沿上。
失神半响,榻上的青年长叹一声:“报歉——”
“木头,我有自己想做的事。”
“但我不想让父亲失望,我得先给朝廷一个交代。”
青年垂下眼眸,似在解释:“你就当在帮我吧。”
“木头——”三少爷示好扯扯对方衣角:“我半条命都演进去了,别拆穿我。”
他不是真心的来帮皇帝,但这场仗,他真的有拼尽全力。
他当真赌上了性命,就是输了,也没人能挑出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