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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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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清一推。

大门岿然不动。

再一推。

一样。

……

蓄力。暮淮却在这个时候出声。

“慢着。有东西在接近。”

其余三人立马警觉。

环顾四周,似乎没什么异常,依旧风平浪静,但仔细去听,四周就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没在黑暗里,移动的很慢,但声音的的确确正在往他们这边靠近。

几人互相对视,都能从对方眼里看出动作必须要快,外面有危险在接近,而且数量尤其多!

可是门推不开!就跟焊死了一样。

暮淮转身背对他们:“外面我挡着,你们想办法先进去。”

他的语气平和有力,却不容拒绝。

檀笑尘向他走一步,正欲留下。可暮淮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先行开口:“公子先进去。”

他只好停步。

现在的局面是,外面危险在明,而里面,却不知会面对什么样的东西,也许会更危险,可如今情势迫在眉睫,容不得他们犹豫,里外都需要有人守着,况且这外面,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阮清对着暮淮的背影,由衷地对其点头:“多谢。”

话毕,这位小仙转回头掀起裙摆抬脚就是一踹,厚重的大门携着浓浓的灰尘缓慢打开。

“……”

檀笑尘:这是个当武仙的好料子,可惜了。

赞叹完就跟了上去。

“进去要小心。”

他一顿:“嗯,你也是。”

三人进去,大门又是卡着机械一样停停顿顿地合上,隔绝在外那抹白色身影。

视线暗下,凉气透骨。

傅沉手心运起灵力,形成火红色的光,再四处宛如星火分散开来,视野才清晰开来。

这座宫庙跟上一座布局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供台比后者更大,但台上不是站着的神像,而是坐着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也不能全说是活生生,只是这坐着的的确是个人而已。这人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坐姿十分随意,似乎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只是这人双手都有规律地缠着红线,欲垂不垂,鲜红的颜色与那双惨白瘦削的手极为违和。

感觉到有人接近,供台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众人屏息。

这个人,与凝思殿的神像长得一般无二。

可那是双没有带任何感情的眼,漠然,冷淡,平静,虽然长相一模一样,却没有神像上的神采,甚至之所以不算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因为他身上并没有正常人的生气。

殿里几人互相对望,神像本人脸上也是波澜不惊,似乎并不意外,他道:“嗯?有本事。”

声音低沉沙哑,那是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导致的。

檀笑尘本能地感到危险,却听阮清道:“到我身后来。”

可还没等有动作,上首的神像本人忽然轻笑了一下。

“今日碰上个不听话的,是你么?”

众人呼吸凝滞,有无形的压迫感裹挟着毫无人气的阴冷迎面而来。

而神像本人依然悠悠地坐着,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微微抬了下手。

异常白的手缠着红线,根根绕绕,却是说不上来的奇怪,因为这双手,骨头不对,这人好像没肉,明明可以是非常好看的手此刻竟然只是一层皮包着几块骨头一样,而那丝丝红线,其中有一根明显地垂落下来,了无生气。

可能就是缠上檀笑尘的那根,这是在跟檀笑尘说话?

不对,他没在看檀笑尘,甚至没有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而是在看傅沉放出来的其中一个火花。

三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移动,分出一点距离。

这是傅沉微微行礼,道:“敢问阁下可是千情上神程望?”

神像本人缓慢转眸,不过这次看着的却是刚刚一言未发的檀笑尘。他扯开一个嘲蔑的笑,与前一座凝思殿的神像相比,这个笑没有任何温暖人的效果。

程望听到这个来了兴趣:“你知道我?”他对檀笑尘说。

几人没有回他的话,而是又对视几眼,互相点头确认自己的猜测。

傅沉再次道:“有幸听闻。”

另一边的阮清语气比他强硬,开门见山:“后山这些都是你做的?”

程望听到声音又扭头,神色平静:“是。”

竟是干脆的承认了。

傅沉:“前辈的阵法已伤及无辜之人,经调查,你与地界有所往来,触犯两则天条,还望与我等走一趟。”

程望:“那我要是不应呢?”

阮清运出尘线的武器是为红绸,她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程望一手托腮,微笑道:“不就是抢了你们仙上的信徒香火,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来掩盖你们的小气。”

阮清:“仙上怎么可能计较这些,你曾也是仙上坐下仙官,应该知道他的脾性。”

程望嗤笑一声:“那又怎样?”

阮清:“你与地界勾结,用死人活人成亲得来法力,你道怎样?”

程望又恢复刚刚的笑容,摊手,佯作无奈:“这算哪门子勾结?大家你情我愿的,我做媒介的收点利息罢了。”

阮清:“用你手上的线控制他们,在雾阵放迷失自我的药,死人也没放过。”

程望活动着自己的手指,不在乎道:“正是死人才有法力,活人香火供奉,双息并奉,何乐而不为?况且那阵里我也只是放了一些增加情趣的香药,还合着酒,是不是很贴心?”

闻言,傅沉皱眉。

阮清更是咬牙:“胡言乱语。”

一直沉默的檀笑尘突然脚步顿住。

活人,死人,雾阵,香药,酒,成亲。

他再傻此刻也应该明白过来。

活人祈愿,倒霉的“不小心”误入雾阵,刚好中了圈套,红线自然缠上,加上迷药,不管死人活人,都会有所动作,雾阵随机匹配对象成亲,冥婚更有利程望吸收法力,所以不管人是死是活,都有一方在棺材里,另一方到轿子里,这时候根本不会分什么男女死活,进了轿子可以是男女,但已经“活”了,而躺在棺材里的,就已经“死”了。

活人可以“死”,而死人,当然也可以在雾阵下“活”过来,只要欲望跟情字沾边,都会中招,尤其是祈愿求姻缘的人。看程望这架势,肯定不止办过一场“好事”,这深山中,也不是失踪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檀笑尘低头看了看自己来不及换的婚服,几乎是马上联想到暮淮身着婚服对着他满脸歉意的样子。

他和他是一齐祈愿的。

他穿的是新娘服,当时坐在轿子里充当“新娘”,而之后闷闷的砰砰响声正是“新郎”醒过来敲棺材板的声音。

再之后……

檀笑尘麻木了:“……”

因为香药的缘故,他将“增加情趣”理解为“合欢散”之类的,他是中招了的,而那阵针对道士,暮淮反应比他更大……

难怪,难怪傅沉当时的神色诡异,阮清的意味深长。

他不知道他们知道多少看到多少,唯一确定的是自己是那个后知后觉的人。

檀笑尘心里瞬间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可这惊骇容不得他缓多久。

阮清他们已经动手了。

说是完全动手吧又好像是单方面的,因为阮清二人近不了程望的身。

程望稳坐如山。动动手指就化解二人的招式,这也是他如此大方地放他们进来的底气。

程望睥睨下方不断攻击的二人,“啧”了一声,嘲道:“功夫不到家啊。”

阮清面露不悦,却没搭理他这句嘲讽,问道:“肆意收集力量,你有何目的?”

程望似笑非笑:“当然有目的,但我忘了,怎么办?”

他那理直气壮的语气,令人可恶至极。

可话音刚落,他手指上的红线突然有几根由与地面平行变成垂落的线,跟檀笑尘那根一样。

程望凝了凝眸,冷笑道:“外面竟然还有你们的同伙。”

阮清轻哼道:“怎么,怕了?那就投降。”

程望似乎很喜欢笑,但却不是神像上的笑容,他的笑不含一丝温度,他道:“外面那个比你们厉害多了,你们却让他留在外面,很可惜。”

阮清是不相信他真的直到现在才发现外面有人,想到暮淮的身份,她问:“你对道士怀有明显的敌意,为什么?”

这次程望既没有答非所问也没有冷嘲热讽,而是喃喃重复道:“敌意?这么明显吗?”忽然他又低笑了声,笑了很久,直到胸膛起伏剧烈,他也没停止笑。

阮清傅沉面面相觑,旋即甩开尘线,继续进攻。

只是程望依旧没让他们近身,渐渐地,他的眼眸笑出了血丝,眼角泛红,面色惨白,几近疯狂,阮清那句话似乎戳住了他的要害,场面有些失控,红线乱飞,物品乱砸,打斗越来越激烈,不一会一片狼藉。

程望双目睁大,目眦欲裂,低吼:“就是他害我如此!”

阮清挥开打斗溅下来的灰尘,声音提高:“你说谁害你?你是被害的?!”

程望笑着将一只手埋面,只露出一只眼睛,发出一记狠狠的攻击,却打在一团红火上,本人却并没有注意,火团熄灭,地动几分,灰尘满殿瓢。

阮清大喊:“檀笑尘!!”

“来了!”

听声,程望立马反应过来,环顾四周,三个红影果然少了一个!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身上就有千斤坠一般,体内翻涌的力量瞬间沉息,掀不起一丝波澜。

程望趁还有最后一股力量还在的时候,眼疾手快地爆发出去,打在那另一个红影上。

之后,沉寂。

却是没任何一人喊痛,只听这渐消的环境中突然有一个乓啷之声,像是一根木棍被人摔打在地。

此时阮清傅沉手上多了根细绳,一圈一圈绑住台上的程望,让人动弹不得。

程望:“缚仙绳?”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檀笑尘悄声落地,在一根木棍旁捡起一件外套拍拍上面的灰,重新披在身上,还嘀咕了句“这里还有点冷”。

程望闻声眯眼,看见眼皮子底下动来动去的红影,道:“是你?”

原来,在阮清几人打斗之际,檀笑尘趁没人注意他,拿着阮清给他的缚仙绳就悄然绕到程望身后,从后偷袭,甩出缚仙绳与阮清二人接应,这才制住逐渐失控的程望。

檀笑尘转身直视他,甩甩自己的婚服衣摆,慢条斯理地举起一只手,对着程望面前伸出两根手指,笑眯眯道:“请问这位上神,这是几?”

程望果然再次眯眼,没有出声。

为什么一见面程望看着的是一团火焰而不是火焰旁边的三个大活人,为什么他攻击的时候却攻击火团,为什么被制服后剩下唯一的灵力却打在披着檀笑尘外套的木棍上。

原因很简单,程望有眼疾。

因为这个,他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又恰巧檀笑尘三人都穿着红衣服,放出的火焰也是红色,混了视野,再通过一些细微的试探,终于彻底确定程望有眼疾这件事。

也利用程望的眼疾,成功抓住他,让打斗平息下来。

阮清收好缚仙绳,大功告成地拍拍手,仰头对程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前辈果然厉害,只不过太轻敌了。”

程望嗤笑一声,不语。

檀笑尘走近了些许,边走边往四下望。傅沉的灵火被打灭了很多,殿内没有光线透过,显得昏暗,但也能想象得到刚刚的动静有多大,损毁的东西就有多严重,而供台上的程望一直坐着,耷拉着头,仿佛没了最后的生气,整张脸隐没在暗中,只余迷楼灰的衣服在火光下照的有些红。

视线下移,根根红线依旧缠在他的手指上,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还动了动,却牵不起任何丝线。

檀笑尘不由得沉思,低声道:“这就是傀术,吗?”

暮淮说是傀术牵制了他,但程望是神,怎么也不可能用人间的道术,他本身就很有能力,又这么憎恨道士,更不可能用傀术,但这确实跟暮淮说的差不多,很符合傀术的描述。

阮清离他较近,听见他的低语,偏头问:“傀术?什么傀术?”

檀笑尘抬头,对阮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在外面暮淮对他说的话。

阮清低头沉思片刻,道:“这人间居然还有这么相似的术法。”

檀笑尘一愣:“什么?”

阮清拍拍他:“当然我们尘线更厉害,一些小法术罢了,不仅这千情上神会,我们也会。”

檀笑尘狐疑:“你是说尘线也能控制人的心性?”

如果按照这么说,那傀术也只是尘线所能的术法之一。

阮清莫名地看了眼他:“当然啊。你那时候不是跟了我一阵子学了些小东西吗?外面的雾阵也可以说是迷阵,困人前行扰人判断罢了,我们这些掌情之仙也擅长此道,不仅如此,尘线也还有好多用处,只是我们不会随意用,用的最多的就是牵线,很多的你这小武仙还不知道呢。”

檀笑尘噎住,道:“既然雾阵你们擅长,那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破不了?”

阮清摇摇手指头:“千情是上神,他布的阵我们这些小仙还是很难解开的,况且他还在阵里放了那种药。”说完她还瑟缩了下。

檀笑尘也是一阵胆寒。

蓦然,殿内只剩下的那几团灵火居然毫无征兆地全数熄灭,视线再次黑下来,之前的阴寒之气压迫之感,再次袭了上来。

……

殿里没有风,更何况那是灵火,不可能被普通的风吹灭。

檀笑尘阮清在暗中互相看了眼对方,停止话头。

很快,不远处传来傅沉警惕的声音:“不对劲,你们快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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