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宫女眸色一转: “太妃娘娘,奴婢听不明白您的意思,奴婢们不懂规矩,没能伺候好您,您若是往外说,奴婢的命可就没有了。”
说着,她便落下了几滴泪来,趴在苏晓脚下,狂磕着头: “太妃娘娘,奴婢的全部身家都愿意给您,只要您愿意放奴婢一条生路。”
苏晓目光无神,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矮个宫女滞住哭腔,失落地站起身,冲苏晓行了礼,便退出了南邵宫。
高个宫女伫立在角落中,她正想学方才那人的话,求苏晓时,却被无情地打断。
苏晓说: “她走了,你便过来为我梳头罢。”
宫女眸光闪烁,三步并两步,来到苏晓身后。
铜镜中如毫无生气的脸,她看得心里发怵。
苏晓语调不高,夹带着几分柔和: “我欣赏你,你跟将才走出去的宫女不同,她只懂阿谀奉承,你放心,我绝不会将今日的事说出去的,只要你好好为我梳妆便够了。”
高个宫女面色转喜,拾起妆奁前的篦子,认真为苏晓梳着头。
宫女壮起胆子,问出了心中的好奇: “太妃娘娘,奴婢愚钝,笨嘴拙舌的,不知您…”
苏晓佯装失意道: “你与家中长姐长得极为相似,看到你,我便想起了她。”
宫女在苏晓身后傻乐,她想,还好还好,逃过一劫,多谢杏妃家中的长姐,让她保住了性命。
苏晓忽地转过身,死死拽着她的手,嗓音清脆道: “我实在想念长姐,要不,你来当我长姐?”
“太妃娘娘,这有违宫规,奴婢不敢。”高个宫女吓了一跳,这弃妃的遭遇太过晦气,她可不想沾上这层关系。
“那便算了。”苏晓眸色暗淡下去,她回过身幽幽开口,“若是他人知晓今日之事,并传扬出去,你会如何做?”
“今日之事,只太妃与我们两位奴婢知晓,并无他人。”高个宫女随口道,“若是真有人传扬,奴婢也不知该如何做。”
见宫女信了她像长姐的谎话,苏晓继续诱导她: “方才的宫女,你跟她熟吗?话都是你说的,她的口严丝合缝,你说说看,她会不会为了救你们两人,掏出她一人的身家?”
宫女插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谨慎道: “奴婢也没说什么,即便她传扬,也是传奴婢伺候不好您。”
苏晓执起妆奁上两条素色烟纱,转手递到身后: “将这烟纱用雅致的钗固定,置于发髻两侧。”
宫女接过烟纱,眸光有些微妙道: “您是宫里的太妃,佩上这般民间的首饰,是否不太妥当?”
苏晓不作答,她绕回先前的话题: “我且问你些话,待听完后,你若还是信她,那我也不必多言。”
“皇后她敢杀我吗?她若不敢,我便能活。我活着,皇后她还是会盯着我,若是某一日,她知道我已拆穿了你们的骗局,她会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
“如若怀疑,刚才走的那人,她会不会把你供出来明哲保身?亦或者说,我若是说漏了嘴,你该如何自处?难不成,干等着皇后暗中杀了你?”
苏晓再次转身,凝视地看着她的双眼: “你敢杀我吗?今日是你杀我的大好机会,错过了今后便难了。”
宫女从苏晓眼中,看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她手指微颤,下意识跪倒在苏晓脚下: “太妃娘娘,您就算给我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冒犯您。”
“那好,你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她今夜要真来了,我便把她的全部身家全送给你。”
她沉思片刻,杏妃娘娘说的也不无道理,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宫女,皇后那里她还是要给个交代,今日她是安然无恙,那明日呢?
况且,杏妃娘娘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一个宫女的全部身家,就算不多,但与她自己的加起来,往后出宫也足够过活了。
宫女咬牙,心一横,大喊出声: “请太妃娘娘给奴婢赐招。”
苏晓满意地轻笑,轻微得难以捕捉: “待会儿我带着你一同去景和宫,你随旁观看,皇上若是对我有所眷念,那明日我们便到皇上面前揭发她,把一切都推倒她身上,你的罪名便也洗脱了。”
“我看着你,就像是看到了长姐,我不想害你,也是真的想跟你亲近亲近。”
宫女斟酌良久,这才理解了杏妃方才说的那句,她要真是弃妃,怎么可能让帝后二人这般在意。
杏妃有这般胆识,说不准真有两把刷子。
去便去,杏妃若是信口雌黄,定然在景和宫外,便被人拦了下来。
宫女心想,此行她不亏,依杏妃所言,她的样貌与家中长姐相似,若杏妃真有本事,她何必在皇后那寄人篱下?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管了: “杏妃娘娘,奴婢愿意同你一道去往景和宫。”
苏晓佯装温柔地笑: “好,那现在便走。”
宫女从地上起身,不解地问: “娘娘,您这髻还没弄好,真这样去见皇上?”
苏晓觑了觑镜中的自己,两条素色烟纱垂落于两侧,固定的钗环,镶着短流苏样式的银珠,红润的朱唇掩去了虚弱的面色。
她问: “好看吗?”
“好看。”凉朝女子都生得极美,皇后如此,杏妃自然不会差。
只不过,杏妃的美貌,比皇后更加夺人心神,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那便够了,多余的钗环只会显得累赘。”
说罢,她站起身,大步朝景和宫走去。
她的身上,背负的不是荣辱,而是每一个她身边人的亡魂。
这一路,她什么也没想。
……
景和宫外,曹公公率先看到了苏晓的身影,他先是察言观色,见苏晓面上极为平静,才上前迎接。
“杏妃娘娘,您今日这身可真是别致,皇上等您都等急了,快进去吧。”
苏晓颔首,待宫女们将殿门打开后,她径直走了进去。
那人听到她的声音,脸上盖不住的兴奋,但上次苏晓的指责,他还记在心里,便压下喜悦,等苏晓开口。
“皇上,您的戏码很是好看,我这便来寻您了不是?”苏晓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
她看了一眼桌面上的菜肴,心里算了算时辰,是该用晚膳了。
苏晓以为的梦魇,只过了几个时辰。她参与了好几场戏,还丢了腹中的孩子。
她忍住心头的恨,嗓音平和道: “皇上您,想药了我腹中的孩儿,这是为什么?莫非,您不喜我怀您的龙嗣?”
历修远蹙着眉,满脸狐疑地问: “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时…”
他看到苏晓身后的宫女,立即改口道: “朕怎会药自己的孩子,你腹中的是朕的骨肉,朕心疼还来不及。”
高个宫女接收到的信息是,杏妃确实有两把刷子,景和宫无人拦她,看皇上的样子,不仅仅是对她有所眷念。
还好给杏妃娘娘灌落子汤的人中,没有她。
苏晓说: “孩子没了,是您的这场戏闹没的,您满意吗?”
历修远放下手中的茶盏,又扫了一眼高个宫女道: “你去传女医来。”
说罢,高个宫女面上透着一丝喜色,退到了殿外。
“孩子当真没了?”历修远不肯相信。
苏晓不语,她眸色冷漠地盯着历修远。
“怎么没的?”历修远面色挂上一丝凝重。
她现在已走投无路,若是再跟历修远不对付,想报仇无疑是难如登天。
苏晓压低嗓音,眸色染上些许委屈,故作哽咽道: “孩子也是您的骨肉,我知道下药害我腹中胎儿的人,绝不是您,请皇上为我做主,为我们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说着,苏晓身子无力地滑倒在地,楚楚可怜地扬起水眸。
她像一只断尾的幼狐,清冷的脸,素雅的打扮,一举一动都印在了历修远心里。
他心疼不已,立马将苏晓从冷冰冰的地上扶了起来。
苏晓阴郁的瞳覆上一层雾气,朦胧又弱小的半看着他。
历修远的心跳,似被细微的雷电击中一般,眼神也柔和下来。
他说: “我会为你讨这个公道,你告诉我,是谁杀了我们的孩子?”
他温柔的嗓音中,有着一分愤怒与威严。
苏晓掏出腰间的锦帕,覆在眼下,似有若无地抹起泪痕。
她梨花带雨,语调又低了几分: “妾愚钝,猜不出存心加害之人是谁,请皇上为妾查明真相。”
历修远触到苏晓冰凉的手,连忙让她来到榻上躺着。
他为她盖好锦被,又唤了曹莽,寻了暖手炉来,炭火添旺后,坐于床尾,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头叹气。
历修远心想,敢在他的眼皮下,无声无息的除掉龙嗣,唯有皇后。
皇后向他献计,要在后宫排一场大戏。苏晓怀了龙嗣,都不愿来找他,更不愿向他低头,历修远简直焦头烂额,批阅奏折都定不下心来。
南苑一事,苏晓的哭声他犹记于心,后来听闻她一心寻死,历修远心里的气来得更盛,他干脆关着她,不去管她的死活。
半月后,回到皇宫,历修远也曾想过示弱,可到了南邵宫宫门,他还是退缩了。
感受殿内的温暖,还有历修远皱起的眉,她想,现在是时候了。
苏晓嘤咛道: “皇上,方才,方才跟随妾的宫女,要杀了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