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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青林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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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东峦海,凉风接平旦。遥闻凤鸣声,遍响青林院。

受业持戈戟,承志慰椿萱。生自蒙恩宠,赴死襄国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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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谷东端方圆百里,近海岸处,地势稍高,可远眺海面,为明庶王室禁地,重兵把守,阵法隔绝,常人不得接近。此等隐秘之处,即是青林院的位置。所谓“青林”即指未成之林,青林之院,则是孤儿之院。这些孤儿的父母师长,多是战死沙场的将领,或是意外身亡的宗师,通常持有武功典籍,入院修习,则礼遇优厚,可凭意愿将典籍保密或传授他人,若一家或一派再无后人,则由历代院主保管典籍,遇到适合修炼之人,再将典籍授予。因此,青林院实为明庶武学最高中枢,而青林弟子一旦出仕,则必发誓绝不泄露青林院的机密。

每日清晨,东方海岸百鸟冲天,纵声齐鸣,声势浩大,如同授业洪钟,人称“凤鸣声”。院中弟子皆在校场比试,在院主的主持下,院内宗师从旁指点,目的是在练武同时,积累作战经验,也可得知自己是否进步,相互借鉴。

校场正中的墙壁上,刻着世代相传的歌谣。而歌谣的下方,就是院主的座位。

此时,众弟子已在校场集合,按年龄分两列落座,各自手持兵器,等候召唤,逐一上场。

苌旭坐在院主之位,温文之中透露着难以掩藏的威严。他看着众孩童中的素罗,对眼前弟子的交战,竟走了神。

在一群孩童之间,素罗的容貌看来甚是中庸,略有些许姿色,却又并非惊艳,似乎和谁都相像,却又和谁都不像。一眼看入人从,最不容易找到她,转眼回想她的容貌,竟又回想不出。

好一副难以分辨又难以记忆的面容,不愧为细作一族!

苌旭心中感叹着,忽然和素罗的目光相对,想起或有误会,不由得面色泛红,收回视线。

一战未完,一名宫妆少女前来,守在门口,等候传唤。

“停。”苌旭挥手示意,两名弟子退回原位。

“拜见院主。”少女上前道。

这名少女相貌甜美,气质活泼灵动,看来必是讨人喜欢,苌旭见之,却是皱起眉头,面露厌恶,“奚取姑娘,请问何事?”

少女交出一封信函。

“多谢,请回。”苌旭接过信函,故意冷声道。

少女似乎并无所感,微笑着告辞离开。

院中比试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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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苌旭带着素罗来到附近的一处山下,等候不久,即见一名年近弱冠的少年踏着树上枝叶而来,这少年身形略高,和苌旭一般地俊美,因为年龄稍长,显得棱角分明,眉目之间,又带着些许妖气。

“这就是你的未婚妻?”少年看着苌旭和素罗牵着手站在一起,面色不佳。

“我特地带她来见你,就是要让她知道我们的关系。”苌旭领着素罗走近少年道,“这位是琴积师兄,和你同样,祖上世代都是细作。”

“琴师兄,我不是兄长的未婚妻。”素罗仔细欣赏琴积的面容。

“不是就好,哈哈哈!”琴积笑着摸了一下素罗的头顶,又对苌旭道,“这次是叫我一个人去,你怎么又来陪我了?”

苌旭示意行走方向,对琴积道:“姐姐在此时对你派发任务,明显是要将你调走,我们必须坚决反对。”

“你既不能离开你的姐姐,反对了这一次,很快会有下一次。”琴积不以为然。

“姐姐对我有养育之恩,何况我们身受恩宠,怎能背叛?”

“身受恩宠的是你不是我,琴氏一族因相貌俊美,世代以男宠身份潜伏他国,就算祖先受了恩惠,也早已仁至义尽了,若非不想让你为难,我早就该带你和小弟离开,去过亲密无间的生活。”琴积说到“亲密无间”四字时,嘴角泛起邪恶的笑容,然后牵起了素罗的另一只手,“现在还要带上小阿罗。”

苌旭随之笑道:“难道琴氏历代累积下的赏金不算是回报?想要出走,只怕也少不了这些积蓄。”

“赏金再多,如果终生不能享用,就相当于毫无所得。我们若不能设法让他们认为事情已经无可更改,终究不得安宁。”

“都是奚观的意思,姐姐对他依赖至此,我怕早晚……”苌旭表情复杂,不敢说出此刻的想法。

琴积心下了然,看向四周,忽然叫道:“有埋伏!”随即向树丛中发出几枚暗器,抽出随身佩剑。苌旭急忙带着素罗躲在一边。

只听“砰砰”两声,暗器被反射而回,琴积闪身躲避,树丛中跃出一道黑衣人影,蒙头盖面,向琴积挥剑刺来。

对战数招,琴积惊觉此人武功远高于己,一手挥剑对敌,一手准备用毒,只是一瞬间的分神,手中佩剑竟被击落,对方剑尖指上自己的颈项,划破皮肤,流出血液,手中毒药亦被夺下。

“你……”琴积怒道,“奚观太师!你竟敢动用私行!”

黑衣人猛发气劲,黑衣与面罩都从身上碎裂四散,露出面目,略一挥手,招出四名属下。

“奉王后之命,捉拿罪犯。”奚观说着,封锁了琴积周身要穴。

“我要见姐姐!”苌旭领着素罗怒气冲冲跑过来。

“可以。”奚观一指将琴积点昏,交给属下,走向一条隐秘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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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弟子因与其他臣民身份不同,所受刑法皆在禁地之内的一处结界施行。

四人进入结界,一片空地中,燃着熊熊烈火,旁边放着几坛烈酒。

苌旭看到苌昭在此等候,忽然双目流泪,一开口,竟然语声颤抖:“姐姐,琴师兄犯了什么罪,需要你用此伎俩,亲自监刑?”

“玩忽职守……”苌昭侧过脸,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四名守卫已将琴积绑在火旁一副木制刑架上,琴积逐渐醒转。

“阿旭,若不是为了你……”

苌旭见此愈发激动,推开奚观,挡在琴积面前,道:“我与师兄,形如一体,姐姐若要对他用刑,小弟甘愿代受!”

“阿旭……”琴积无奈道,“不过是火刑罢了,任何一项,都比不过琴家世代承受的委屈,你明知她对太师言听计从,又何必……唉……”

“你……”听闻此言,奚观也低头叹息。

“姐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奚师兄以前又何曾是这样?” 琴积苦笑。

正当此时,忽听四声响动,绑缚琴积手脚的绳索断落,琴积迅速跃起,与奚观拳脚相斗,一时难解难分。

“是阿罗!”苌昭四处搜寻素罗身影,却见苌旭拿起琴积的佩剑,想要投掷。

苌昭挡在苌旭身前,轻而易举,夺下佩剑,将苌旭推开。

苌旭不会武功,连一招也无法抵挡,不料站立不稳,后退几步,竟倒在火堆中。

“阿旭!”

苌昭与琴积同时惊叫。正在琴积分神之际,四坛烈酒依次打在身上,酒坛碎裂,烈酒洒了满身,琴积却只看着苌旭急忙离开火堆,在地上滚动,扑灭了火苗。

刚刚放下心来,琴积忽感背后钝痛,霎时全身燃起烈火,原来是被带火的木条击中。

满身烈酒,令火焰难以彻底熄灭。琴积竭力扑打翻滚,只觉烈火烧伤面目、手足,又蔓延至全身。

苌旭见此,大叫一声:“师兄!”便扑在琴积身上,熄灭了些许火势。

琴积正要推开苌旭,忽然一泼冷水从面门落下。

“阿罗!”

琴积与苌旭同时叫道。

看见琴积满脸烧伤,苌旭伏在琴积肩头,放声大哭。

“阿旭……”苌昭叹道,“琴积身为明庶重臣之后,一身武学,皆源于青林院,怎能教唆院主离开……”

“身为国舅,你怎能为私情而纵容他?”奚观看到琴积的伤势,示意手下退开。

苌旭起身,目视苌昭道:“我愿代替师兄完成细作的任务,请姐姐成全。”

“阿旭你!”琴积闻言心底一沉。

苌昭凝视着苌旭,眼中流泪,半晌,才开口道,“好吧,我答应你,但琴师弟不可与院中弟子过多接触。”

苌旭走到苌昭面前,忽然面色庄重,恭敬下拜道:“叩谢王后恩典。”

苌昭不禁周身寒颤,后退一步,方才站稳。

奚观对苌旭道:“以你的天资与身份,应为臣子之首,如此埋没,可惜了。”

“这与太师无关。”苌旭声音冰冷,扶起琴积,快步离去。

素罗紧紧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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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积的居所,在青林境外的一处市井之中,和素氏隐居的方式大有差别。苌旭找了大夫,连夜替琴积处理伤势,便叫琴积休息,自己与素罗在室外散心。

此刻已是凌晨,天色渐明,街上的店铺次第开张,行走的小贩也开始叫卖。

“我们何时需要回去?”

“阿罗喜欢这里吗?”苌旭在悲伤之中,仍是不失温柔。

“有些吵闹,但我不常到这种地方来,所以,不想很快就走。”

“虽是没有特别喜爱,但日后难得见到,终究有些留恋。”苌旭沉默一晌,改变神色,对素罗道,“你可知道青林院的弟子为何受到优厚的礼遇?”

“为了让我们忠心效力。”

“但是每个人的资质不同,运气也不同,难以保证全都成为栋梁。若不成材,又会怎样?”

“是要偿还得到的财物吗?”

“哪有这么容易?”苌旭的神情,现出少见的严肃,“不为将相,则为死士,若有背叛,处以极刑,院规如此,从无例外。”

“那岂不是一旦入院,就不能退隐了?”

“就算退隐,也只能退入院中,作为宗师教导弟子,难道绫姐没对你说过?”

“姐姐只说要我将先人从他处得来的术法传予同门,再用心修习院中武学,并没告诉我,要何时离开。”

“明庶以武立国,青林院是传承最高武学的所在,绝不可以成为他国攻打的目标,更不可让国之利器示予外人,因此,不能遗失任何一名弟子。”

“这就是我也不能离开的原因?”素罗忽然为自己感到悲伤,“那姐姐为什么让我进去?”

“或许绫姐认为,只要明庶一统整个遐方,无论青林弟子,还是细作一族,都可以自由自在。”

“那需要多久?”

“我……不知……”苌旭眼中流露歉意。

“兄长……”素罗伏在苌旭怀中,心中甚是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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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过半月,琴积的伤势大半好转,趁夜潜入苌旭的房中。

“是我害你至此。”

“你的面部与双手尚未恢复,需要继续涂药。”苌旭一身中衣,靠在床头。

“若是日后的容貌大不如前,阿旭可还会喜爱?”

月光从窗外照入,苌旭伸手想要抚摸琴积的面目,却又不敢触碰到伤口,只好将手缩回,对琴积道:“那一日,我尚不通人事,见你正在沐浴,便想与你一同,你本已拒绝避开,是我继续无知纠缠,令你最终把持不住,对我……”

苌旭的语声忽然哽咽。

琴积想要开口,却被苌旭的手指掩住嘴唇。

“是谁害了谁,只怕难以定论。”苌旭将床头帘幕放下,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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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主的职责,是管理武学典籍,根据弟子的资质授予不同武功,每日主持比试,和宗师一道,与弟子们探讨招式。而与朝中要臣相比,院主的俸禄并不丰厚,何况藏于隐秘之处,难享世间繁华。因此受命为院主之人,除非不愿在朝中出仕,否则都不会久留。苌旭虽任院主,却只道是暂代,未想过长居于此,因只练过素绫传授的术法防身,在为弟子指点武功方面,可谓甚不称职,日后竟要一生专注于此……

任职之初,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以为此处不过为仕途开端。到如今,抚着隐入黑暗位置,遥望着日出东海,只有满怀辛酸。

“旭日东升,即使光耀一时,终将隐没于夜幕之后。”

朝阳般的衣装被束之高阁,换上一身淡棕色的长袍。一腔说不出的哀愁,只寄予每日黄昏时的箫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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