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兵只看了零几眼便不再关注。
他的确有记忆，但也是刚刚想起来的。不提此刻装扮，这双未经炉火灼伤的手散兵印象深刻。
瞅瞅眼前岛屿，不远便是借景之馆。
他太熟悉周遭事物，熟悉到令人作呕。
仅仅多看几眼，包括情感在内的记忆纷至沓来。所以，这是回到五百年前吗？
还是说，他扯起嘴角低低一笑，博士总算厌倦了探究人偶技术，转而进行意识上的实验？
不太像，如果是实验博士会告诉自己，毕竟他知道自己不会拒绝。
或者……
站起来环顾四周，在营地附近走了半圈，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挽起袖子检查胳膊。
在身上找了半天，最后握了握手，缓缓垂下。
不对劲，太真实了，环境就算了，连这股久违的弱小都无比真实。
很久之前作为实验交换，博士帮他开发了体内力量，现在他感受不到那股力量了。
没有邪眼，没有力量，生存的倚仗近乎全无。
散兵脸色难看，是谁在算计他？
脑海里一张张脸闪过，他烦躁的啧了声，发现五百年得罪的人似乎有些多。
虽然自己几百年都在深渊里，好歹后来也混成执行官了，时不时出来替他那些好同事们擦屁股，再执行几个见不得人的任务，得罪人很正常。
他们中间有能力算计他的不多，但是都不太可能做到现在这样。
会是谁呢？
眼神一不留神瞥到正和海乱鬼说话的零，散兵神色不变。
这个人和野伏众们此前他从未见过，而且是零将他带出了借景之馆。
如果记忆缺失在对方预料之中，方才所发生一切无非一场拙劣闹剧。
就算不知道，她拆开大门带走人偶也是不争的事实。
世人逐利，对应到他身上不过“有用”二字。
再次尝试使用力量无果，散兵按耐心绪。
冷静，他还没确认好状况，暂时不知道零的目的是什么，现在撕破脸皮没有好处。
且放任看看，一个元素力量微弱到可怜的凡夫俗子，究竟有什么打算。
零对散兵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温迪也不会读心术。他迟疑片刻，想到人偶现在没有力量，不至于把零怎么样就没说。
对被带走的灵魂，有自我意识是好事，不至于离开让系统骗了。
而且以零的脑回路，她不知道散兵有记忆还好，要是不小心知道了，说不定会做什么打草惊蛇的事。
游戏世界他鞭长莫及，监控状况联系一下人还好，真有问题就来不及干预了。
他也选择了观望。
不过该提点的地方还是提点一下，免得不留神被坑。
温迪咳了两声：“零，你知道人偶和普通人是有区别的对吗？”
扑通一声跳进海里的零随口敷衍：“不是不能说吗？”
温迪：……
“咳，还是可以说一点儿的。比如普通人所需要的大部分食物没必要摄入，不眠不休很正常，所以夜晚有可能会外出迷路。观念也和人类不太一样。”
温迪思考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愚人众执行官。
零却没在意，她在水里静静站了会儿，突然扎了下去，扑腾了会儿水抱着条大鱼上岸。
塞给阿勇后换了个地儿，又跑到水里。
她反应很快，捉住两只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螃蟹，往海边扔进几颗石子，没看到多大水花，翻着肚子的鱼就浮上来了，显然被零打晕过去。
零水性很好，比枫丹有经验的潜水员看上去还自如。
伸手一扔，鱼落在岸边，几个野伏众手忙脚乱去捡。
温迪哑然，很好，她根本没听自己说话：“……你在干嘛？”
“捉鱼啊。我和刀诚大叔说好了，如果能在下午捉够三十条鱼，他就收留我们一段时间。”
让一个孩子捉鱼，还要三十条？联想到刀诚对散兵的态度，他本意是想让零知难而退吧？
“你就没想过刀诚是在委婉拒绝你吗？”
零：“没有吧，测试比预想中简单多了。”
温迪无言以对，看看零轻松的样子和她那堆成果，她是真的不认为困难，不知道刀诚对此作何感受。
无语片刻，温迪又有些好奇零眼中困难的事。
零想了想：“被正派……呃，魔物，被他们追着打。”
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反派的零急忙改口：“我力量被削，虽然没试过，应该挺危险的。”
举起一条鱼浮出水面，看到岸边挥手的野伏众，零游了过去。
温迪没放过那个脱口而出的词语，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机，和零过去的经历比起来，她现在的安危更重要。
“你感受不到元素力吗？”
“元素？”零取下头上海带：“那时什么？”
“你……算了，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等会儿再解释。我刚才说的和人偶有关的话你记住了吗？”
零心虚的移开目光：“记、记住了。”
很好，果然没听。
“那我再说一次。”
“注意他的日常行为和处事方式？”
温迪惊讶：“你分心听着？”
“不是，之前借景之馆一问他就跟我出来，而且对常识很陌生。”零理直气壮：“我又不是真傻，当然知道他和人不同。”
结合温迪之前挤牙膏一样透露的信息：诞生便沉睡的纯白人偶。
零甩了甩水，大手一挥：“放心，幼崽嘛，我知道怎么对待。”
想起散兵抬眼时的残忍冷酷，温迪生无可恋：你真的知道吗？
零没给温迪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她一上岸野伏众就跑过来了。
“好多鱼，零你怎么做到的？”
“我都不敢想要是我有这能耐太郎脸色会多好。”太郎是厨子，也是他们里边唯一一个不练武的人。
零对野外野伏众缺乏了解，自然也不会知晓她碰上的这群人有多奇葩。
但温迪看的很明白，等级观念不重，没有太多规矩，会对路人施以援手，几乎不可思议。
成员组成也很复杂，刀诚他们的确是用刀老手，但太郎和其他人没有太重杀戮之气。
他们在野外生活，却不像温迪一开始推测的以精进武艺为目的。
这些人到底是在历史上确有其名，还是游戏世界逻辑运行时填补进来的数据？
温迪的思索没人知晓，这边野伏众还在继续。
太郎接话：“脸色？十几口人都指望我做饭，你要有这能力，每天打猎节省的时间都能走半个踏鞴砂，看我不把你供起来。”
“老大也真是，居然给小孩子出难题。”
阿勇上前打量了下零，见她没受伤向后瞥了眼。
零出人意料的表现，让他早把那点儿对老大的顾虑抛到九霄云外。
吃的，这可都是吃的！
稻妻历战许久，外部流匪仍未根除。许多土地受到污染产量下降，踏鞴砂此前更有祟神作祟，植物也不怎么好好长。
纵然靠海，工具落后很难捕捞，幕府供养刀匠，浪人武士不在其列，他们平日吃个野果都不错了。
现在零送上门，谁放过谁是傻子。
这边议论纷纷，见刀诚还是没有反应，阿勇长吁短叹。
什么野外多么危险，什么相依为命苦命姐弟，那叫一个真心实意。
“老大要是不同意，我就、我就……”阿勇假意哽咽。
一道浑厚冷淡的男音响起：“你就什么？”
“我就去求他。”他嘿嘿一笑，转头叫了声老大。
原来刀诚早都走过来了。
“瞧瞧你们这幅模样，搁这儿演戏也不知道逼真点儿，我都替你们尴尬。”
一群人缩起脖子熟练的当鹌鹑，希冀的眼睛紧紧看着刀诚。
刀诚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零。后者迟钝地挥了挥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给她求情。
她眼睛一亮：“我合格了吗？”
阿勇：“老大？”
其他野伏众：“老大？”
刀诚：……
他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当坏人？
也罢，他们的活动区域靠海，一个有能力的人要求加入，就算对方还是孩子他也没理由拒绝。
虽然零吃的多，不过她那个弟弟还好。
想到人偶，刀诚一阵恶寒。零挺无害，人偶目前的表现也没问题。他不至于在这种事上权衡。
心里默念两句那不是精怪，点头同意了。
阿勇大喜：“快谢谢老大。”
零上道表示感谢。海边一阵欢呼，散在营地四周的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包括被声音吸引的散兵。
刀诚伤还没好，深一步浅一步走开。
野伏众整理着鱼，阿勇问零有没有换洗衣物，毕竟先是掉进果酒湖又是入海捞鱼，她到形象实在称不上好。
零当然没有。
阿勇想了想，跑去翻背包了。
零趁机溜开，而散兵调整了表情走来站到她身后。
“你要加入他们？”语气不可避免的带了几分诧异。
恕他直言，这群野伏众恐怕连五个愚人众先遣兵都对付不了，更别提厉害的魔物，而且他们还居无定所。
虽然不想看见故人，但如果是五百年前，踏鞴砂内部工匠们所在，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零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喜欢吃鱼吗？我打了很多。”答非所问。
“不喜欢也没关系，太郎有很多食物，他偷偷跟我说林猪做的肉干够吃很久或者你喜欢果子……”
散兵的语气缓而轻：“我应该，不需要。”
“没关系。”零伸出脏兮兮的爪子试图拍拍他的肩膀，突然想起来手还没洗收了回去。
她可没多余衣服给人偶穿。
零说：“喜欢和需要是两码事。大部分食材本身没有极佳的味道，人正是为了追求口感才将它们烹饪。你不用通过吃东西补充能量，但也不排斥，想尝试的话当然可以。”
“至于加入他们……”零笑笑：“我们需要一场远行，至少现在需要。”
散兵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多说多错，他还是沉默吧。
见他没有话要说，零重新蹲回去。
温迪知道零和散兵都没有力量，加入野伏众是为了寻求现阶段保护，但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有些怀疑。
“你说的远行是什么？”
“不重要。”
“那你……”
“以前有人告诉我，不知所云的话往往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刚才是随口胡诌，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幼崽成长过程中需要庇护，刀诚很强。”
还能这样？
不过温迪记得零似乎也说过自己很强，现在这个评价又出现在刀诚身上，他一时有些疑惑。
注意力分给不远处独自坐着的海乱鬼，温迪暗地思忖，他自己的实力自己当然清楚，海乱鬼的强又是哪种强？
“你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就是很强啊。”
零满不在乎，又开启敷衍模式，她捡起一条鱼：“这个能吃吗？”
“可以。”
“那这个呢？”
“也可以，在提瓦特，除了观赏鱼以外，所有鱼都能吃。”
零不解：“观赏鱼是指？”
“这个不重要。”温迪无奈扶额，“等你遇到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