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含义,于她而言,截然不同。
所以玉泽,向我告别吧,瞻昀心道。
回答他的是记忆中的一句“我不”。
他感到了讽刺,这对母子明明在许多地方截然相反,却又在意外的地方一模一样,他恨这种相似性,正是这种相似性让他只能止步于一个“师父”的名分。
“元仪在哪,你知道的。”玉泽言之凿凿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我们的师父。”
何其理所当然,瞻昀忍不住笑了声,低头道:“是,我知道他的下落。”
因为他是个合格的师父,合格的父亲,所以不可能抛下他的“孩子们”不管不顾,玉心选他还真选对了,他在心底嗤笑道。
“你每次来找我,都在说他,除了他,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吗?哪怕...问我你的母亲,你不想了解她和我的事吗?我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又为什么要把你交给我?你不想知道吗?”说着,瞻昀起身看向玉泽,眼神中带上了点哀求。
别再想他了,看着我,好吗?
他何曾如此低声下气过,却依旧动摇不了眼前人,玉泽只道:“师父,我想找到他。”
一句“师父”,定义了他们,所以他还能奢求什么?瞻昀坐回了他“师父”的位子,说道:“...在山下,清水镇,那是元仪的故乡。”
“谢谢师父。”
“我还是觉得...你叫我瞻昀更顺耳些。”
“元仪不喜欢。”
瞻昀苦笑,他能想象到说这话时玉泽脸上不耐中又带了点得意的劲,炫耀似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只因为他爱他,怅惘地叹道:“玉泽...”
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人。
他怅然若失,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徒劳地挽留道:“玉泽!”
屋子里只回荡着他的声音,没有回应。
玉泽走了,没有告别。
连一声小小的告别都不愿说,他改变不了他,而元仪随便的第一句话,玉泽都铭记在心。
他也败得一塌糊涂,像个囚徒一样困在这间屋子里,徒劳地嘶吼。
青云山下,清水镇,玉泽晃晃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嘴里念念有词。
“感觉瞻昀的状况有些不对...”
“怎么那么的颓呢?”
“算了,不管他,元仪呢?怎么找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他,在哪呢...”
“啊——后悔,早知道多问两句了,瞻昀也是的,都没告诉我准确位置,清水镇这么大,我怎么找啊!”
越想越烦,他暴躁地踢了脚路边石子,圆圆的石子划出了条小弧线骨碌碌滚到了一人脚边,他抬头看去,是一个浑身罩着黑袍的不明人士,黑漆漆的,魔修吧,没什么好看的,玉泽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正巧看到了黑袍人身后的人。
有点眼熟,他想,停下脚步定睛一看,稍后他欢快地蹦了起来跑向那人,喊道:“师哥!”
这不巧了嘛,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眼前。
玉泽满脑子都是“元仪”,因此未曾注意到在他喊出“师哥”后,黑袍人骤然加快的步伐。元仪看到他先是一愣,而后发现黑袍人脚底抹油正要趁机跑了,他立马侧身躲开熊扑过来的玉泽,盯着黑袍人的背影紧跟着跑了。
“元仪你跑什么!”扑了个空,玉泽气愤地扭过头吼道。
听到这个名字,黑袍人跑得更快了,元仪也追得更紧了,玉泽飞快追上,三个人呈线性在荒僻的乡间小路上你追我赶。
玉泽拔剑出鞘,冲着元仪背影骤然发起攻势,怒喝道:“元仪你给我停下!”
剑光随着话语同时冲出 ,直指元仪后背。
元仪敏锐地察觉到背后传来的森冷剑意,在剑光劈到他前熟练地侧身躲过,并且忙里抽空对身后人说了句:“等下,我追个人。”
“除了我,你还想追谁!”玉泽更气了,又气势汹汹杀出一剑。
炫目的剑光湮灭一路生灵,径直冲向元仪,好在元仪跟玉泽打得多,打斗经验丰富,迅速腾空飞起,险险避开剑光,但前头那个黑袍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来不及闪避,不幸中了剑光,闷哼一声捂着胸跪下了,嘴角流出一线血丝,看来是受了内伤。
玉泽看着那个不幸受伤的“无辜路人”,讪讪收回手,不好意思道:“哎呀,抱歉,失误失误。”
随后看向一尘不染凌空而立的元仪,气不打一处出来:“元仪!谁让你躲的!”
元仪没说话,盯着前方的黑袍人,眼神复杂,落地后便提着剑缓步走向这人。
“喂!”眼见又被无视,玉泽不高兴了,也提着剑大跨步走向元仪:“我大老远来找你,你回头看看我啊!再不济你也说说话呀,一声不吭算什么!”
“你就这么的厌...”恶我吗?
说到最后,玉泽的声音越来越低,带上了委屈,咬着唇倔强地扭过了头,定定地伫立在原地,他想:为什么元仪就不回头看看他呢?为什么要无视他?为什么发觉不了他爱着他呢!
越想越伤心,鼻子一抽,他有点想哭,眼眶发热,泪水很快溢满了眼眶,眨了眨就真的掉下了泪珠,他愣愣地看着元仪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任情绪发泄,泪水流淌,突然一抹抹黑影向他袭来。
他疑惑地“啊”了一声,感觉有些不对,擦了把泪水再凝眸看去——卧槽,怎么都是毒虫!
转瞬之间,他惊恐后退,但画面冲击力太强,他一时不察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墩,毒虫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眼见他摔倒了,愈加“如狼似虎的”向他扑来。他预感到即将到来的“肌肤相亲”,不忍直视的紧紧闭上眼眸,脑海里还残留着先前的“惊鸿一面”——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爬虫飞禽,多足的,他尚且能忍受,但多器官的,这就忍不了了,只一面,就把他恶心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随后不堪重负地倒下,闭着眼睛跟他的“爱剑”心电交流着:亲爱的,该你上场了。
梅影剑纹丝未动,他瞬间转变态度,恶狠狠骂道:没用的东西。
然后举起梅影剑,胡乱的向前挥舞,挥了一阵,没感觉到有什么击中实物的触感,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看了看——眼前空无一物,只站着一个人神情无奈地看着他,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师哥元仪。
元仪向黑袍人走去时,黑袍人瞥见元仪身后暗自落泪的玉泽,他想了想元仪见到这人的反应,又思索了下这人说的话和此刻的眼泪,不负责任地大胆猜测他们的关系,然后当机立断一把毒虫洒了出去,对准玉泽,果然,下一刻,元仪如他所料放弃了他,去“英雄救美”那个因为几个毒虫就吓瘫在地的胆小鬼了。
他顺利逃脱。
眼见着一把毒虫洒向玉泽,元仪尚且气定神闲,但又见玉泽这个不争气的,成日耀武扬威,看着很厉害,但真遇到了危险,结果一屁股摔倒在地,眼角还有泪水,看起来是吓哭了,闭着眼睛拿着剑胡乱挥舞,一只毒虫都没打下,他无语,认命回头去救他这个胆小鬼“师弟”了。
青云剑所经之处,毒虫尽皆倒下,化为飞烟,他成功“救美”了玉泽,同时,魔修也逃的无影无踪了,乡间小路上寂静无声,只有长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他看着这个犹自胡乱挥舞长剑的师弟,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会儿,才见玉泽察觉到不对,小心翼翼睁开了条缝望向他。
元仪道:“师弟好眼力啊,竟然能看到师哥都看不到的敌人,打了这么久,打赢了没有?”
玉泽眼神懵懂地环视四周,那个黑袍人已不见踪影,地上掉落了几只奇形怪状的毒虫,还有一些青云剑留下的剑痕,青云剑剑身上也残留着毒液脓浆,而他的梅影剑干干净净,光亮如初,由此得出结论:他挥剑挥了个寂寞,都是人家打下的!
靠!重要的是这人还嘲笑他!
他瞬间气血上涌,一剑挥出,直指元仪命门,元仪抬剑格挡,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在他们之间响起。
“玉泽,你玩真的?”元仪盯着近在咫尺的剑刃,有些意外,平日里他们打打闹闹但都有所分寸,这次...玉泽真要杀他?这让他回想起他们的初见,心中不由认定:果然,这个人一直对他有所敌意,是觉得他抢了他的“师父”吗!
元仪横剑逼向玉泽,剑刃压着玉泽肩膀抵上咽喉。
我也觉得你抢了我的师父!
“元仪,你要杀我吗?”
他听到他剑尖所指的人如此说道,另一把剑颓然落下,有泪珠落在他的剑上。
算了,他想,收了剑,讽刺道:“我可不敢。”
他想放过他了,但这时,他偏要凑过来说:“是因为我是你情敌吗?”
不提这个还好,提这个元仪就一肚子的火,他暗恋的人跟他敬爱的师父可能有染?而且他还为了博取师父关注向师父表白了!约等于是向他的情敌表白了!
这是何等的自取其辱啊!
元仪道:“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们现在是适合并肩而行的关系吗?
总之,鉴于我们现在的身份关系太复杂,你最好离我远点,师父不想见我,我也不是很想见你。
玉泽理所当然地误解了,垂着眼低声问道:“所以就因为这个吗?”你把我当情敌了。
“不然呢?”我不想再被你们羞辱了。
“我不想做你的情敌。”玉泽望着元仪,颇具侵略性道。
我想要你爱我。
“随便你。”元仪转过头无所谓道。
你们两情相悦,我确实不配做你们的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