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何知渺此时手臂青筋尽显，身体因为不遵从惯性接球失去了重心，畸形地向她倾斜。

而栾见殊因为受到惊吓嘴唇微张，胸膛急剧喘息，眼睛僵直地向上盯他。

何知渺脚底不稳，姿势难以维持。

他没多停歇，身体向后踉跄一下，稍一奋力将篮球扔出去后迅速重返赛场。

相比较当事人，周慕比栾见殊反应更大。她双手毫无章法地在栾见殊脸上乱摸，语气急促不已，“没伤着你吧，我看看蹭到哪儿了。”

栾见殊均匀呼吸，躲开了她的手，话语有一丝不易被人发现的颤抖，“我没事。”

她整理好仪表，顺了顺头发，微抬的眼睛经这一插曲终于放到了场上。

在场馆中跑动的青年们衣袂翻飞，篮球在连续不止的拍动下敲击比赛鼓点。

半晌后，周慕喝了两口带来的果味饮料平复心情，她轻轻地朝栾见殊耳朵吹了口气，八卦地眨着眼睛，问：“见殊，你认识19号？”

栾见殊扭头看她，那双时常冷淡如霜的眼眸此刻竟有几分躲闪。

“真认识啊。”看了她的反应，周慕俨然兴奋起来，凑得更近了，“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

栾见殊在心里纠结了会儿，向她坦述道：“他暂住我楼下。”

“这么巧。”周慕随口应了句，看向她的眼神不清白起来。

栾见殊连忙打断她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别多想，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周慕“啧啧”两声，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也不逼迫她。

栾见殊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时场上犯规哨声响起，她循声看去，何知渺被朝美一名队员撞翻倒地，裁判判罚两球。

抬头看屏幕上的比分，醒目的数字显示两队目前相差五分，科大暂时领先。

球被抛出，随着“砰”一声稳稳落入篮筐。

旁边周慕递来一包薯片，栾见殊没接。她俯身将手臂撑在膝盖上，云淡风轻盯着场上正要投球的青年身影。

何知渺身高腿长。无袖的蓝色队服显得他肩宽结实，手臂展开如鹰一般。泛着光泽的蜜色汗珠依次滑入胸肌、腹肌，再钻进每个张开的毛孔，慢慢蒸发。

年轻的躯体呈现出一副极为张狂的姿态。

栾见殊面色无波无澜，她想起初次相见时，何知渺穿了一身红色运动套装，像热烈的太阳，踏碎黑暗驱逐阴霾。

还有上次在他家庄园中，他吊儿郎当又有点正经地搭了身休闲灰色西装，以应付那场他或许不感兴趣但要装得感兴趣的宴席。

他喜欢笑，看着自己的时候嘴角总是若有似无地向上扬。

个性鲜明又放纵，浑身散发魅力。

是那种即便被扔到人群中也会轻而易举注意到他的类型。

这一间隙里，篮球在筐沿悠悠地转圈，就是不给人痛快。

栾见殊刚正起身，就见那球似乎脱离了篮筐向外倏地下坠。

旁边，周慕全程是一个合格观众。朝美进球，她鼓掌，对方球员丢球，她拽着栾见殊手臂直呼可惜。

此刻她在座位上张牙舞爪，栾见殊喝水时感觉自己依旧身处308包厢没有抽身，她摸了摸额头，身边人忽然近乎一齐站了起来摇臂呐喊。

前一秒，朝美投中了一个三分球。

场上气氛顿时如同炸了一般热烈，栾见殊面前不断被什么东西遮住，一股风吹乱了她的发。

她睁眼向上看，发现周慕不知从哪拿来了一面旗帜，龇牙咧嘴地正比谁都卖力地挥舞。

而那面旗帜上，甚至还是科大的名字和校徽。

……

或许是临近比赛的最后关头了，两队都非常谨慎。

而科大这边，趁着暂停谈论战术的时间，路扬确定好打法并嘱咐到每个人后，抬手戳了下了何知渺，问道，“怎么着？看上人家了？”

何知渺用毛巾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把毛巾一股脑地拍到他脸上，语气又欠又冷，“闭嘴吧你，上场了。”

路扬接住毛巾随意搭在身后凳子上，模仿着他语气和姿势，妖娆地蹦跳着上场了。

比赛继续，这一球由朝美发出。

周慕和旁边支持科大的妹子聊得开心，每根头发丝都像要飞起。

栾见殊偶尔能听到两人对何知渺的谈论，学习好、很多女生追是她并不感到意外的话题。

毕竟他长了一张看着就很多情的脸，感情一片空白才是稀奇。

她将目光重新聚焦比赛，篮筐下两个青年为了抢夺篮板球，肢体不可避免地碰撞。

栾见殊呼吸一紧，只见朝美队员跳起将篮球运出，

她刚要松一口气，一个穿梭在半场的熟悉身影长臂一挥，竟然将篮球拦截。

“天啊！”周慕抓着栾见殊手臂下意识用力，然而这时栾见殊早已忘了该阻止她的行为。

因为现在，两队仅差三分。

何知渺站在三分线外身体跳起，篮球顺着他扔出的方向勾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

所有人的视线抖像摁下暂停键，篮球经过的每一处被慢速、被延伸展现。

下一秒，栾见殊只觉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啪！”

篮球围着篮筐旋转几圈。

全场寂静中，应声入筐。

表示比赛结束的哨声顿时鸣彻全场，呼喊与尖叫如热浪般排山倒海袭来。

周慕全身脱力跌坐到座椅上发出“咚”一声闷响，栾见殊手心出了一层汗，看着只差三分就能打平的比分有些遗憾。

“好可惜啊。”周慕沮丧地喃喃着，原先飞扬的眉毛因此垂落下来。

栾见殊摸了摸她的头，言语轻柔，“走吧。”

两人结伴要走出篮球馆时，何知渺被科大队员簇拥在中央，栾见殊便没有机会向他道谢。

路扬带头把人放下来后，何知渺扭头看向场馆出口的方向，又被路扬揽上肩膀，被迫移开视线。

离开篮球馆后，路扬招呼上了朝美诸队员一同坐到了包厢里。

场上的剑拔弩张并没有带到私下，等菜期间，两队和和气气甚至聊上了天。

朝美队长比路扬小一级，但十分稳重。他看着何知渺，小声询问路扬：“19号是个新面孔？”

“嗯。”路扬头也没抬，解释地含糊却又惹人深思，“前几年求着都不来，今年为了开屏，争着要来。”

何知渺没察觉到两人在谈论自己，他喝了口汤，低声同身旁的同学说话：“花榜，是什么？”

方才他才从男生嘴里听说这个词。

身边男生显然知晓栾见殊，便红着耳根说：“花榜是我们闲着无聊自己创建的一个榜单。简而言之，就是将历届校花以颜值为评判标准重新排名。”

“奥。”何知渺眼神悄悄暗了下，他放下碗筷，冷冽的眼直视着男生，问：“你知道她，也是从你们这个花榜上看到的？”

“是。”男生诚实道，“栾见殊学姐在榜五年，我进入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去校外实习了。”

“是吗？我可以看看吗？”即使心有一丝别样的滋味，何知渺依旧尽力保持较为和善的态度，他手指轻敲桌面，等待男生打开软件，递过手机。

垂睫，在看见呈现在他眼前的照片时，心脏狠狠一动。

-

由于时间紧迫，当天栾见殊回承市参加完同学聚会后没有回家。她在手机上简单和外公说明此情况后，在深夜回到了彬市。

其实她对外公的安排直至现在还是不满的，外公大概察觉到她的情绪，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回到家栾见殊陷在沙发里呆呆望着天花板，身心短暂放空。

她查看高沉东给她发来的餐厅位置，心里在高兴的同时竟然奇怪地生出点忐忑。

隔日早上处理完紧要工作，栾见殊怀着复杂情绪直奔会面餐厅。

软件上这家餐厅的照片并不多，看情调和配色是个适合三俩好友相聚的小型简餐厅。

她推门而进，挂在门口处的风铃被风吹动着轻轻摇曳发出悦耳脆声，绿植遍布目之所及，甚至在角落里摆了一排。

门在身后徐徐关闭，栾见殊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朝那处走去。

“久等了。”坐下前，她对对面低垂着头的男人道。然后就见高沉东平日里一丝不苟习惯用发胶固定的精致发型不见，眼底青灰，眼袋巨大，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气。

栾见殊被他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最熟悉的称呼：“学长，你怎么了？”

高沉东迅速低下头，片刻后再抬起。他咧起发干的双唇，勉强朝关心他的人露出个微笑，“没事，就是最近太累了。”

“真的吗？”栾见殊看着他问。

“真的。”高沉东嗓音无力沙哑，像哽着一口郁结难消的气。他把菜单推过去，扬了下下巴，“先点菜吧。”

栾见殊努力让自己眉头皱得没那么紧，她打开菜单，点了三道特色菜，而后笑着问他。

“学长，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胡子也没来得及刮。”

“胡子……”高沉东抬手摸了摸，略微杂乱硬直的胡渣确实有些扎手，他看着栾见殊，十分风趣地甩出大学时最喜欢道的自夸大话，“这更有男人味了，不是吗？”

栾见殊目光沉沉盯着他，默了一秒，随后“噗嗤”一笑，无形间终于将今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障碍打碎敲破。

“我记得大学时，你忙起来了就经常忘记刮胡子。”栾见殊拿起刚被他倒满的水杯喝了一口，玫瑰香气浸透全身，将她早前心里的一点不安慢慢压下，“我还开玩笑说，你这么不修边幅，会伤害一大片迷恋你的学姐学妹。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温婉如水的眼神里流露着对他的无尽关心，“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高沉东倒水的动作一顿。

而这点细微的动作，也被栾见殊记在眼里。

徐徐升起的热气遮挡住对面人的脸，高沉东不敢抬头，所有话卡在喉头。

他深吸一口气后忽然叫了一声：“见殊。”

“嗯？”栾见殊依旧笑脸盈盈的，琥珀色的眸子全是欣喜。

然后就听一句低到需要侧耳才能听到的话从高沉东嘴中传出——

“如果我说，我开始伤害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