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翾看了一眼鹿衔草，缓缓收了剑道：“一击毙命，以绝后患。”

鹿衔草觉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于是道：“好好，尊上你教我的，我都记着呢。”

见蜃王被冰冻住，楼彩卿便爬到蜃王巨大的壳上，对着蜃王大声道：“刚才就是你这个小蛤蜊跟小爷牛，是不是啊！”

蜃王缩在壳子里悬在半空，整个蜃肉都不敢往下挪动分毫，因为下面就是呼呼冒冷气的寒冰。

它此时心里很是委屈，“吾真是自找麻烦，本见天边召符划过，以为是哪位仙人所派，暗自庆幸若是帮了仙人，便能得个半点赏赐，却不想只是个普通凡人。一气之下本想将这凡人教化一通，谁成想却反被这凡人教化了。现在连小命也不保了。”

鹿衔草见蜃王闭口不言，便用手敲敲贝壳道：“蜃王，我们想拜托你吐出一座蜃楼来，事成后定会放你离去的。”

蜃王依旧缩在贝壳里，心道：“吾这般答应他，岂不是有辱王面。可若是不答应他，那提着长剑的凡人再动起杀心，又该如何是好。”它想到这里，有些畏惧的看了看自己壳里的寒冰。

“杀了便是。”

鹤翾淡漠的看了一眼蜃王，眼里没有一丝感情。

小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用手挡住嘴角轻笑起来。

“大蛤蜊你也看到了，那边那位要是动起手来，可是谁也拦不住。你也不想变成冷冻大蛤蜊吧？”

楼彩卿蹲在贝壳上对着蜃王超大声说道。

蜃王动了动贝壳，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气息比之前弱了不少，全然不见方才的傲然之像了，“吾答应你们，但是你们也要信守诺言。”

鹿衔草连连点头，伸手抚摸着贝壳，宽慰它道：“小蛤蜊你就放心吧。”

话一说完，蜃王忽然张开贝壳，猛地吸气一口，竟是把天上的月光都吸进去了似的，又狠狠地一吐气，向着天上的明月吐出丝丝缕缕，飘飘渺渺的淡蓝色气息。

那淡蓝色的气息宛若画笔，喷吐在夜空之中便凝聚成型，这一笔作殿顶，那一笔作屋檐，再来一笔作风铃。

“没看出来，大蛤蜊你还有两下子嘛。小鹿，下次别再说小爷我不靠谱了，你看看这不是很靠谱嘛。”

巍峨高楼凭空起，其间仕女无数，来来往往穿梭其中，托果盘者，拎木桶者，看鸳鸯戏荷花者，都历历在目宛若真实一般。

“海市蜃楼，名不虚传。”鹤翾道。

小离托着下巴望了会蜃楼，似乎略感无趣，不过嘴上却还道：“真是漂亮呢。”

此宫殿富丽堂皇，华美引人，却又飘渺仙远，不似人间物一般。

鹿衔草看得眼睛都花了，简直想立刻去蜃楼上游玩。

这时蜃王小心翼翼道：“蜃楼已成，可否放吾回献海？”

此时它只想回到献海，虽然那所谓的献海其实只有它身躯般大小，每次它躺在海中都要很注意，才不会离开献海的范围，但那毕竟是仙君赏赐给它的。

“等一下。”鹿衔草好不容易才将眼睛从蜃楼上移开。

蜃王心里一惊，此人该不会是要反悔了吧。它的贝壳又紧了紧。

“蜃王，我可以要一颗你的珍珠吗？就是你刚才拿来打他的那个，我想要那个大的。”

鹿衔草一指楼彩卿道。

蜃王虽然内心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从贝壳里吐出一枚拳头大的珍珠在鹿衔草手上。

看着手上这么大的珍珠，鹿衔草心满意足的送走了蜃王，并且美美的想道：“这么大的珍珠，得卖多少钱啊！不对，我不能卖，我应该留着留着仔细欣赏，这可是好大的珍珠啊！”

鹿衔草喜滋滋地将珍珠举过头顶，不住的欣赏着。

这珍珠光洁圆润，泛着海水珍珠独有的光泽，只要是看一眼都会感受得到其中的美丽。

鹿衔草正美美欣赏之时，却忽然见手中拳头大小的珍珠忽然缩小成了半个拳头大小，接着又缩成了一个指甲大小，最后竟然成为了一颗沙砾！

原来这百颗珍珠不过是蜃王以沙砾所化的法术，现在施法者离开了，自然也就失效了。

“啊！果然蛤蜊是不会结珍珠的啊！！”

鹿衔草停止了思考，委屈着脸跟着大家一同前往蜃楼。

这蜃楼掩映在云雾之间，半遮半掩，却有一种仙宫之感，几人迫不及待就飞至蜃楼之上。

刚一落地，便有数名仕女手持白羽，为几人掸去身上积雪，又引众人向殿内走去。

鹿衔草虽然心思还在那蜃王沙砾上，不过也向那仕女瞟上一眼，见那些仕女皆是差不多的身形，穿着同样的衣服。衣服虽然华丽，可是却总给人一种看不清的感觉，至于侍女的脸更是宛若一阵烟般，藏在云里雾里。

鹿衔草运极了目力，却也只能勉强分辨出仕女五官的位置，究竟长什么样却是一点也看不清了。

宫殿内的两侧皆垂着金色的帷幔，数十名看不清面容的仕女立在左右两侧，摆出恭迎客人的姿势。

鹿衔草随仕女走进大殿，见大殿中央是八仙白玉桌，上面摆放着各式佳肴。

“小爷我就不客气啦！”

楼彩卿一眼就相中了那满是红辣椒的大盘鸡，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快朵颐起来。

看着楼彩卿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个鸡腿的模样，鹿衔草心里直犯嘀咕，“蜃楼上的东西真的能吃吗？这鸡腿该不会也是蜃王吐气幻化出来的吧。”

脑海里勾勒了一下蛤蜊王吐气做鸡腿的画面，鹿衔草顿觉食欲消退，便打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鹤翾看也未看那美食一眼，径直去往偏殿休息了，小离也去往另一间便殿休息。

鹿衔草跟着仕女找房间，路过楼彩卿时见他还在大吃特吃，便忍不住道：“你不觉得吃的都是蜃王的口气吗？”

这时楼彩卿还在大吃特吃，听见鹿衔草这话差点没被嘴里的鸡腿噎住。

他猛咳了几声才道：“小鹿你这就不懂了吧。这蜃楼虽然是吐气而成，可是里面这些东西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说到此处，楼彩卿一指旁边正在为他欠身端酒的仕女道：“她们可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就同这食物一般，都是真的。”

鹿衔草看着那些面目模糊的仕女，惊异的捂住嘴巴道：“你说她们是真实的活人？”

“嘻嘻嘻，她说我们不是活人呢～”

方才还一板一眼的仕女，此时还真如活过来一般。几个端酒上果盘的仕女娇笑一团，各个捂着肚子弯着腰，围在鹿衔草身边嬉笑起来。

鹿衔草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些仕女。

“呃，不过却是跟我们平常所见的人不一样，我更愿意称之为“神儿”，或者意识。这么说吧，这蜃楼的宫殿也是一样——是别处真的有这么一座宫殿，随着时间流逝，宫殿虽然破败了，可是它的“神儿”却留了下来，被借来做这一夜蜃楼。”

楼彩卿继续解释道：“至于这些仕女，她们本人不在这里，只是意识暂时留在蜃楼中。过了明天她们就会忘记这里的一切，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所以放心大胆的吃吧小鹿！这些只是食物的‘神儿’罢了。”

鹿衔草几乎一句没听懂，不过她听懂了最后一句，这食物可以吃！于是她便坐了下来，和楼彩卿一起胡吃海塞起来。

·

吃饱喝足后疲惫感一扫而空，鹿衔草准备回房休息。

临走之前看了眼大殿中央，楼彩卿正站在桌子上手舞足蹈，仿佛跳大神一样手脚胡乱挥舞着，看他那一脸高兴似乎还很享受。旁边则是围成一圈的仕女，高举着双手为他呐喊助威，“小卿卿真是太棒啦！”“小卿卿就是四界舞王～”

看着躺倒满地的酒杯，还有满脸写着开心的楼彩卿，鹿衔草不忍直视地别过了头，还好这些仕女第二天就会忘掉，不然她替人尴尬的毛病又要犯了。

“这就是您休息的地方了。”仕女恭敬地点着灯，为鹿衔草推开一扇高大而又沉重的门，随即转身快步走回了大厅，口中还小声道：“快快快，晚了看不见跳舞了。”

鹿衔草：......这里的仕女还真有意思。

进了屋点了灯，鹿衔草发觉这蜃楼真不是一般的华丽。里面香炉帷幔，门屏铜镜，花瓶灯烛一应俱全。

据楼彩卿所言，这宫殿的“神儿”都是随意从四界中抽取而来，连蜃王自己都不知道吐出的蜃楼源自哪里。不过一想到世界上竟真有如此华美的宫殿，鹿衔草便心里一动，真想亲自去看看。

一路撩着帷幔往里走，鹿衔草发现这屋子可要比她在玄鹤门的小阁楼大上许多，一扇门的屋子都需要分为内外两间。

外间设有熏香暖炉，瑞脑的香气清幽淡雅，又带着点丝甜，让鹿衔草觉得心安不少，困意也涌了上来。桌子上摆着盘棋子残局，好像方才还被什么人下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