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场景扭曲,鹿衔草还没反应过来,忽觉脚下一空,手里的槐花枝在空中一滞,整个人就跟着破碎的场景向下跌落。
“嘭!”
鹿衔草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的大腿,心道能不能别每次都把自己摔下来。
左右看了看,这里似乎是一间暗室,上方圆拱形的结构显示它多半位于地下。
墙面由砖块累积而成,地面上尽是些碎土,还有许多从墙上掉下来的土,颇有种年久失修的意味,估计是很久没人来了。
隔壁隐隐传来了红酥的声音,“玉君,你说过不杀他们的!”
鹿衔草寻着声音的来源,七拐八拐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了另一间较为明亮的房间。
桌子上燃着通明的烛火,柳玉逆光坐在桌前面,地上是几个被金网缚住的小妖,旁边则站着红酥。
柳玉脸上没什么表情,拂袖从桌上拿起一摞文书,展开来念,“前几日修真界三名弟子被人挖去双眼,经查明是由荔妖所为。”
念完瞥了瞥地上的金网,里面一只小妖不住地抖动着身子。
继续往下念道:“杉妖、杏妖、针妖吞食周围村民阳气,连出生的婴孩也不放过,致使周遭几个村子全部成了没有活人的鬼村。这些罪名,杀你们一万次也不为过吧。”
被点到名的那些小妖全都止不住的颤抖,将恶毒的眼神投向红酥。
红酥微微张嘴,连连摇头,“不,不是的,说好只是教化的......怎么可以这样。”
柳玉将两只手交叠起来,压在自己的大腿上,“可是你若不杀他们,他们出去就会杀了我的。”
红酥赶忙蹲下身,手扶起其中一个被下了封口咒的妖,“你们绝对不会报复他的,对不对?”
众妖赶忙点头。
柳玉笑笑,“那就让他们走吧。”
红酥大喜,伸出双臂就要投入柳玉的怀抱,“我就知道玉君同情达理!”
柳玉一把将红酥推开,冷玉般的脸垂着,头未动,眼珠却向上翻起。
“我本以为你心里是有我的,如今看来是柳某自作多情了。今日放他们走,明日修真界的人便知我柳玉是个窃取功德的人。到那时,我便只有自裁谢罪一条路可走了!”
说完拂袖出门离去。
红酥一直望着柳玉,直至柳玉在走廊尽头处转身,也没有半点回眸。
“玉君......”
红酥看了看地上那些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书,来回在房间里踱步了一阵,最后已是眸子泛红,双手暴长为交错的槐枝,声音颤抖道:“别怪我,我不能看着玉君死,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害人吧。”
“呜!”
“呜呜呜!”
红酥慢慢地蹲下身子,伸出沾着血的手指触了触那几个小妖的脸,却猛地往回一缩,反手撑着身子往后不住退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只玉般的手轻轻搭在红酥的肩上。
红酥转头,猝不及防贴了一抹冰凉。
“做得很好。”
“好家伙,我不会长针眼吧。”
鹿衔草看到此处,慌忙捂着自己的眼睛,感叹了一句就起身跑到了外面。
揉着自己的额角,鹿衔草等了好一会,周围场景再度变幻。
檀香缭绕的屋内,柳玉在一神像前叩拜,起身上香,香炉边放着功德囊。
柳玉接过红酥递来纸条,将其卷了放在香上燃,烟雾渐起。
可是奇怪的是,那烟雾不向空中飘散,却尽数向着神像飘去,就好像这神像在吸取烟雾一样。
“仙界已经收到消息了,功德囊很快就能装满。这么久以来,真是烦劳你了,红酥。”
红酥嘴角微微扬起,走过来从身后拥住柳玉,“玉君,红酥想和你永远不分开。”
柳玉没有避开,只是将功德囊挂在金玉权衡上称了称。
“好啊,我和你去仙界,只有我们。”
“真的!”
柳玉弹了弹这功德囊,功德囊几乎和玉牌持平,“只是还差一点。”
红酥也看向这功德囊。
只有她知道,这沉甸甸的功德囊里装的不是什么功德,而是活生生血淋淋,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一开始杀的都是作恶的妖,可是作恶的妖毕竟是少数,很快就杀光了,功德囊却还没有充满。
怎么办呢,既然没有作恶的妖,那就制造些作恶的妖吧。
红酥哄骗那些无知的小妖,激发他们的妖性,允诺它们天大的好处,等他们害死无辜的百姓,再替柳玉出手。
于是一件件功德化入锦囊中,一条条性命散落尘世里。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一开始红酥也很害怕,也很自责。
但当柳玉捧起她的脸,像看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般看她时,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所以,等这次结束,我们就一起去仙界,去看千年桃花。我会一直陪着你,好吗?”
红酥的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她最在意的人,“好,玉君。”
看到此处,鹿衔草才知道这柳玉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居然利用红酥作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画面再度扭曲,却是红酥躺在地上,衣衫破烂,满脸灰尘。
七个仙侍围成一圈,用仙法维持金网,将红酥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红酥满脸泪痕挣扎道:“玉君呢!玉君在哪里!他说好带我一起走的。求求了,求求你们让我见见玉君吧!”
一仙侍冷言道:“仙人之名岂是你能呼唤!今日我等就奉玉面仙人之命,前来就地处置你这恶妖!”
红酥拼命摇头,长发散乱,“不可能,玉君他不可能这样对我,你们骗我!”
几个仙侍互相一对视,手中金网再紧,当即就要将红酥生生绞成碎片。
鹿衔草心中一紧,只听又一仙侍突然开口道:“且慢,玉面仙人曾经有令。”
红酥一点点抬起头,眼皮微微颤抖,里面的眸子亮亮的,望向那个发话的仙侍。
仙侍道:“仙人吩咐我们,要一并将这女妖的面皮带回。依我看应当活着剥下来,若是死了再剥,未免要失了生气。”
红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红红的。
她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一句话也没说,看着仙侍从袖口取出剥皮的刀。
下面的画面鹿衔草看不到了,只见周围场景又是一变。
红酥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跑着。
她腰间几条槐枝无力地垂着。
那是槐妖保命的绝技,将魂魄送入槐枝,趁人不备钻入地面,即刻金蝉脱壳。
鹿衔草跟着红酥,看着红酥摇摇晃晃地跑着,一直跑到江边的画船。
画船上的舞女奇怪地看着红酥,“你这是怎么了,需要什么帮助吗?”
红酥歪着脑袋看了看面前的舞女,笑笑。
“这张脸好看,玉君他一定喜欢。”
一直到最后,鹿衔草目睹红酥与鳍交手,三两下就化解了鳍的人偶,又抢走了江南一笑春。
只不过,这神药似乎也不能让红酥重新生出一张脸皮来。
红酥便疯疯癫癫将神药藏进了善仙宗的树林内。
记忆到此为止,鹿衔草缓缓从中退了出来。
与此同时,仙界海上天之上,柳玉用指尖摩挲着桌案上一张姣好的面皮,“......真漂亮。”
一条赤眼白身的蟒蛇盘上了柳玉的肩头,见那女子面皮,吐出信子,“柳玉,你是真狠得下心。你早就算好她至死也不会出卖你,才放心大胆的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出仙人除妖的好戏。”
柳玉的指尖正缓缓抚摸着女子的面皮,下一秒却猛地攥紧白蛇的七寸。
白蛇疯狂摆头,猛烈挣扎,想要回首咬柳玉一口。
柳玉冷笑一声,松开手将白蛇摔至地上,“白公,我留你至今,不是看你在我面前作跳梁小丑的。这次只是稍加惩罚,倘若再有下次,便是你曾经救过我,我也不会再念这半点拦路恩情。”
...
“好香!”
鹿衔草还没睁开眼,就闻见空气中充满了各种美食的香气。
她吸了吸鼻子,睁开眼睛一瞧,鹤翾依旧在喝茶,小离也趴在窗户边看风景。
往近看,却见楼彩卿坐在自己的床边吃包子。
“姓楼的给我下去!油都要滴到我床上啦!”
“小鹿你醒唔......嗝,差点噎死小爷。”
鹿衔草翻身下床,坐在鹤翾旁边的椅子上,将自己在红酥记忆中所见讲述了一遍。
鹤翾长眉一舒,“既然神药的下落已然找到,那你便好好休息,我将神药取来即可。”
楼彩卿捧着包子一愣,心道:“刚才谁说让她独自成长的?”
鹿衔草也喝了杯茶,嫌茶碗太小,又一口气干了三碗,“尊上,我不用休息。神药具体所在的位置,只有我亲眼见过,但是我又没法说清楚。所以我们简单吃点东西,就一起出发吧。”
几人表示同意,只有小离沉默不语,似是隐藏了心事,鹿衔草便询问他怎么了。
小离的手下意识触了下自己的脖颈,旋即放下道:“只是想感叹一下,柳玉不愧是仙人,做事真是心狠手辣。”
提到这个,鹿衔草不免有些愤愤起来,一口气喝光了鹤翾壶里的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鹤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