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衔草眼睛一亮，“何先生，您也认识陆明善？”

何生迟道：“我当然认得。十年前东厂西厂还未分开，合称总督司，陆明善便任这总督司一职。”

鹿衔草问道：“可我们见陆明善时，他只是个知州啊，怎么会从那么高的位置上掉下来呢？”

何生迟叹息一声道：“这一切还要从十四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十四王爷说起。”

几人都顿感疑惑，鹿衔草道：“十四王爷我也是见过的，可他如今不过十九岁，十年前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够和陆明善扯上关系。”

何生迟继而道：“你既已见到十四王爷，便也瞧见了他的那双腿吧。”

鹿衔草回忆了一下，十四王爷的确失了双腿，只能坐在木扶摇上，之前在彼世山谷地震时，还是鹿衔草将他背出来的。

鹿衔草想到此处点了点头。

何生迟微微叹息一声，继续道：“你可知十四王爷的腿是如何没的？”

鹿衔草不知，连忙追问。

何生迟便道：“这事情还要从很多年前说起。那时候先皇并不像如今这般沉迷美色，懒政无为，而是同开国明君那样，事事亲力亲为。那时太后也温淑贤良，母仪天下。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先皇渐渐觉得自己也该享受享受了，王公公和国师又一同献来美女无数，充实后宫。先皇流连美色不能自拔，渐渐将太后抛于脑后。

太后开始只觉得没什么关系，可是随着宫内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她也渐渐有些害怕起来。

今天传出先皇宠幸哪个妃子，明天又传出先皇打算废后，连那些原本太后不屑一顾的小妃嫔，也敢来凤鸾宫耀武扬威了。

而凤鸾宫除了来炫耀的妃子，其他时候比那冷宫还冷。

太后那时已经生下了长子，先皇顾念旧情，又不敢违背纲理，将长子立为太子。

都说母凭子贵，太后原本打算不再参与宫中争端，一心带大自己的孩子，可那些妃嫔却也各个不是吃素的，竟然将主意打到尚且年幼的太子身上。

一日晚餐过后，太后在宫中休息，却见有个宫女鬼鬼祟祟地从太子房间出来，她连忙将人拿下，一顿搜查逼问后竟然找出了一瓶鹤顶红，而这宫女正是被潇妃收买，前来毒害太子。

太后便急忙赶过去，好在发现及时，御医行针封住太子穴位，又以药相催，才保了太子性命。

可那潇妃是先皇无比宠爱的妃子，哪怕是毒害太子，先皇也不舍得将她打入冷宫，只是象征性的禁足三月。

太后只觉得一口气咽不下，屡次去找先皇说明此事，都被先皇敷衍了事。

恰逢潇妃怀上龙子，太后便命人暗地里下麝香，最终导致那潇妃小产。

潇妃小产后便郁郁寡欢，最终抑郁而终，听人说临死时浑身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听到此处，鹿衔草心中虽然理解太后的内心的痛苦，但却觉得这般报复别人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何生迟继续道：“太后却从此仿佛打开了无间地狱的大门，只要先皇宠幸妃子的孩子，她一个也不会放过，而有如此太后，宫中的其他嫔妃自然也不会太平。

皇宫的皇子皇女，不是没能出生，就是出生了立刻被害死，或者没活两年就病死，又或者还没长到十岁就“意外”而死。

从二皇子开始就没能幸免，三公主也差点丧命，一直到十四皇子，这中间算上未出生的，几十余个孩子都被太后和各个嫔妃害死了。”

鹿衔草听到此处不禁心里一惊，看来这皇室中的勾心斗角，当真惨烈。

何生迟顿了顿，似乎也在为那些孩子伤心，痛惜道：“大人之间的恩怨，何必发泄在无辜孩儿身上。”

又道：“先皇死去的孩子实在太多，已经不能不闻不问，便设立了一个机构，叫做总督司，外管朝堂内管后宫，地位仅次于左右双相，而总督司便是陆明善。

陆明善其人刚正无比，善断奇案，正巧他那日在后宫巡视，便撞见了还在襁褓里的十四皇子遇害之事。

奶娘发现及时，请来御医，可是那毒药已经渗入双腿，眼看就要毒入五脏六腑，御医当机立断，提出截断双腿来保住十四皇子性命的办法。

众人虽然不愿意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双腿，可是又别无他法，只好同意。

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犹豫，御医以银针制住十四皇子血脉，使血液无法流动，又立刻以刀烫烛，将十四皇子的双腿齐根截下，这才保住了十四皇子一条性命。

可这十四皇子却也成了个刚出生就没有腿的小孩，甚至还不会喊娘亲的年纪，便再也不能行走了。”

鹿衔草忽然就理解了十四王爷那时绝望的眼神，一个几乎一出生就没有双腿的人，生在一个只有勾心斗角的地方，又怎能让他重拾生的希望呢？

何生迟继续道：“陆明善动用手中职权，挨个排查，最后将目光锁定在太后身上。

太后开始抵死不从，并且欲以特权压制陆明善，可是陆明善却发现了罪证，那就是太后的护甲。

太后的护甲与普通护甲不同，里面藏有一毒囊，外面设有一毒针，经过检验，十四皇子正是被这毒所害。

人证物证俱在，太后再也无法逃脱干系，而陆明善则一口气将太后先前害死皇子的事情一并调查出来，又牵扯出十几名妃子几十名宫女太监。”

鹿衔草此时终于明白，为何十四王爷对待皇上的态度那般奇怪，原来皇上的生母就是害十四王爷失去双腿之人，怎能不恨。

何生迟继续道：“事情既出，一时间朝廷也闹的不可开交，众臣皆上书要处死太后，甚至有人提出正是太后无德，才使得陛下无心治国。

先皇为了保住自己的威信，不得已下令处死了太后，又根据罪行轻重将其余妃子一同判处了，这才平息了风波。

人往往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先皇处死太后，又想起了先太后从前的好，而对于太子这个太后唯一的亲生孩子，先皇也总是无比宽容和喜爱。

太子也天生宽厚仁慈，因为自己母后对十四皇子的所作所为，心里十分愧疚，一心想要补偿十四皇子。只可怜那孩子一出生就没有腿，一生都注定是个废人。”

鹿衔草忽然浑身跟过电似的，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太子，也就是如今皇上身上的香味，那不是别的味道，正是彼世纱华的香气，也就是在彼世山谷时，十四王爷采摘的那些毒花。

当时十四王爷说要采这毒花入药，可后来鹿衔草得知这花根本不能入药。再联想皇上和十四王爷两人都咳血不停，想必定是十四王爷借这花下毒，只不过却连自己也伤了。

何生迟又道：“后来九州遇难，安右相早已联合党羽做好套，给九州扣了个谋反通敌的罪名。先皇大怒，下令株连九族，我同陆明善一起上书，才保住了其余家眷远亲的性命。

但安右相却借此机会，将我和陆明善一同打为九州的反叛逆臣。虽然罪名没有成立，但因我是九州的丈人，还是将我革了职，陆明善则打去做了夏州的知州，总督司拆成东厂西厂，从此朝廷内便由安右相一派独掌。”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皇宫内。

十四王爷转着木扶摇，为皇上研墨，只是这墨却没了那股奇异的香味，手中墨线缓缓流淌，他的心思却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他日日坐在木扶摇上，从一开始询问奶娘为什么自己不能在地上行走；到后来麻木转着轮子，接受自己没有腿的事实；再到后来得知真相。

他的怒火越烧越旺，痛苦日夜折磨着他的双腿与灵魂。

终于在他十四岁那年，他下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毒害她的孩子，他受的苦也要他来尝。

他表面是太子最乖巧的皇弟，是尊贵无比的十四皇子，可背地里却是日夜借着研墨，以彼世纱华毒害太子的凶手，是丑陋痛苦又扭曲的灵魂。

可是太子却又与他的生母截然不同。他生性本善，心怀天下，一心对十四皇子的事感到愧疚。

朝中有势力欺辱十四皇子，他便亲自出马保护。

十四皇子没了双腿，又不得陛下宠爱，每月银钱少的可怜，太子便将自己的银钱全部送去，又将陛下赏赐之物悉数赠予十四皇子。

太子听闻十四皇子喜爱瓷器，便召集天下能工巧匠，专门为十四皇子打造了一屋子的瓷器家具，从桌椅到把玩，应有尽有。

可是即便这样，十四皇子心里却还是恨着太子，只是这其中又夹杂着一抹感激。

所以他一面想要慢慢毒死太子，可另一面看见太子身体情况日渐衰微，又四处寻找珍贵的补药，为太子疗补身体。

今日毒一点，明日便加倍补回来，他就一直这般纠结为难。

直到王公公谋反那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把戏早就被太子看穿，只是他却那般仁慈地纵容自己，只为填平自己心中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之前挖的坑填平了，还是没有舍得刀，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