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翾一下子拿着剑不动了。
他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喏，这一剑叫寒阳平点，就是咻得给对方一下；这一剑叫斜湖过雁，下一剑叫破水碎月......哎你别走啊，只是看起来招式简单，你不乐意我换个教你就是啊！”
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正一招一式地传授着剑法。
鹤翾想要努力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如何也看不见，只有一团模糊的黑。
谁教他的剑法......会是大哥吗？
不，所谓的大哥已经死了，那不过是个骗子，是他亲手了结对方，亲手掰断那人的佩剑，之后离开了大杀场。
可离开大杀场后去了哪里？
记忆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又好像缺失了许多东西，鹤翾忍不住皱起眉。
“尊上，你怎么样了？”
鹿衔草注意到了鹤翾的异常，赶忙上前询问。
鹤翾微微摇头，“我来教你最后一式。”
说罢将内力凝聚在剑中，没有任何招式，直接一剑向前刺出，顿时杀机四起，万物结霜。
“此一式——直取丹心。”
鹿衔草疑惑道：“就这样直接刺吗，都不用闪避或者调整步伐吗？”
鹤翾道：“不必。此一式本就是鱼死网破之式，不到最后不可用，即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全力一击与对方玉石俱焚。”
他这般说着，却隐约记起了一些东西，似乎那个身影曾经对自己用过这一招直取丹心，不是教习，是真的要以命相拼。
那个身影是谁，为什么教了他剑法，却又要取他性命？
鹿衔草将鹤翾的剑法照猫画虎地习了两遍，几人便寻着纸条上所写的埋宝之处去了。
几人正站在东都的长街上，由于相貌气质非凡，引起了不少过往路人的注意。
“东都醉香寻芳处，花下问月此相时。”
鹿衔草将小纸条上的话又念了一遍，道：“这究竟是把宝物藏到哪里去了？”
楼彩卿咳嗽一声，道：“又是花啊又是月的，还有什么醉啊香啊的，一听就是风月之处。啧啧，想不到居然把报酬藏在了这等地方，没办法，小爷我不得不去了。”
鹿衔草瞪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想喝花酒。”
鹤翾道：“从这句诗看来，‘东都醉香寻芳处’，上半写的是藏于何处；‘花下问月此相时’，下半写的则是取于何时。”
鹿衔草托着下巴想了想，道：“那这么看来，起码可以知道这东西在东都，而且还是有酒，有香，寻芳的地方......”
楼彩卿抢过话头道：“那不还是风月场所嘛。你想，这里又有酒喝，又有香气，而且还是寻芳的好地方。”
鹿衔草瘪瘪嘴，心里却觉楼彩卿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继续道：“那这找宝物的时间，应当也是在夜晚，而且还是有花有月亮的时候。”
楼彩卿当即一拍手道：“那便是要晚上去喝花酒了！”
鹿衔草：......
几人将东都能喝花酒的地方排查了一下，这东都虽大，但同时满足这有酒有香，有月有花的地方却没几家。
第一家就是踏香阁。
鹿衔草几人之前早已来过，此时更是轻车熟路，可谁知到那一看，原来的踏香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个“甜酒茶楼”。
几人本想当场离去，但询问后得知，这茶楼也是近几天才开的，因而宝物若是还藏在这也不是不可能。
进了茶楼，酒香茶芳扑鼻而来，鹿衔草挑个了靠窗了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冬末，外面犹还飘着白白薄雪，屋内烧着几个火盆，外冷内暖，好一番别妙滋味。
几人吃了些茶点，腹内顿感着落了不少，便又将纸条打开细细研究起来。
鹿衔草道：“这‘花下问月此相时’，月倒是容易，不知这花在哪里？”
楼彩卿说这还不容易，当即招手过来一个小二，问道：“你这店里以前有花吗？就是踏香阁的时候，甭管是种的花还是养的花，是花就行。”
小二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个子不高，却套着件宽大厚实的灰棉袄，打胸前到脖颈挂着条白抹布，脸盘圆眼睛大，一张口声音倒是亮的很。
他伸手向旁边一指，说道：“那，以前有几个小隔间，里面养的全是花，我娘将它们全打通了放桌子。”
几人顺着小二手指的地方看去，几张桌子连在一起，靠墙摆放着，那墙上还挂着几个精美别致的小花篮，看起来与这茶楼格格不入，想来定是踏香阁遗留之物。
鹿衔草当即起身要过去看上一看，却忽然有一伙人掀风带浪的上了楼来，看也不看便坐在那花篮桌边。
鹿衔草：......
她只好坐回去，又伸手从盘子里捏了两个炒栗子。
这两个栗子炒得又黑又硬，外壳像是穿山甲，内瓤好像生地瓜，鹿衔草刚吃了两口便呸呸吐了出来。
鹤翾放下茶杯，道：“此时尚早，等他们走了便是。”
鹿衔草一口应下，便将剩余的栗子拿给小离吃了，小离不愧是鲛人的铁齿银牙，嘎嘣两声就将那栗子轻松吃了下去。
鹿衔草闲极无聊，便去看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坐在花篮桌那。
只见花篮桌边一共来了六个人，四个围坐一桌，另外两个背着坐在另一桌。
这几个人皆穿着上好的缎子袄，外罩着裘衣，手上戴着大玉扳指，有的拿着鼻烟壶，有的手持折扇，还有的背上负着架短琴，看样子不是大户人家，便是出来行走的富商，可是鹿衔草却越看越古怪。
只见这几个人，身上虽然穿着缎子袄，可是那袄在他们身上却显得长短不一。
有人过分宽大，整个人快被缎子袄装进去，还有人紧紧巴巴，快要将衣裳撑裂似的。
再看几人手上的扳指，清一色的白玉扳指，有人戴在拇指上，有人戴在小指上，还有人连小指头都戴不进，只得挂在指节上。
鹿衔草一面喝了几口美酒，一面继续偷瞄过去，这才明白过来，不是这衣裳古怪，而是这几个人古怪。
试问哪一个人会穿着与自己尺寸不合的衣裳出来呢？除非这几件衣裳原本就不是他们的。
鹿衔草心念骤现，又借着吃花生的功夫偷看了过去。
果见这几人的衣裳穿在身上虽然不同，可是仔细看来那款式却是一样的，尺寸更是一样，分明是为同一人定制的！
“小鹿，你看什么呢？”
楼彩卿突然把脑袋凑过来，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将那桌子上六个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鹿衔草连忙收了眼神，对楼彩卿道：“看你好，看你厉害，看你天下第一帅。”
楼彩卿嘿嘿一乐，说道：“小鹿，虽然小爷也知道自己很帅，但是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小爷我就勉强把天下第二帅的位置让给你吧。”
那几人转头冷冷扫了几眼，听见楼彩卿这话又不屑地转了回去。
鹿衔草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接着低声对几人道：“那几人有古怪，我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鹤翾神色未变，淡淡道：“靴子。”
闻言，几人都偷偷去看，见那六人脚上穿着毡靴，也不知甚么毛皮制作的。
鹿衔草运极目力，看见那毛毡靴子侧面迸溅了些许暗红色，想也不用想，定是沾了谁人的血。
又听那几人言道：“你这小子说话可当真，那药香无寻处可真有宝物？”
一听这话，方才坐在旁边的两人也搬了凳子，一齐围坐过来。
一桌六人，其中五个都穿着华丽的锦缎袄，只有坐在最里面的那人，打扮的与其他人都不同。
那人是个少年模样，不过十五六岁，里面穿着件缝补过的破袄，外面罩着鸨色纸裘，身上背着个长长的布袋，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装了什么，脚上则蹬着双新做的鹿皮靴。
再看此人长相，脸蛋虽然圆润，却已渐露棱角，两眉浓黑但十分细长，压着一双溜圆的杏眼。
原本男子生着一双杏眼该十分柔和，可这少年左眼尾到鼻梁骨上方却横劈一道短疤，将这份柔和搅了个稀碎，凭生一股狠辣之味。
鹿衔草心下这般想着，却一时忘记掩盖目光，被那少年察觉，后者当即一个眼神狠狠打了过来，将鹿衔草惊得连忙转过头去。
楼彩卿张大嘴巴，捏起两块桂花糕一齐吞进肚里，噎了半天才低声道：“咱们是来寻宝的，他们也是来寻宝的，只要他们跟咱们寻的不是一个宝，管他们做什么？”
鹿衔草又道：“万一寻得是同一个宝呢？”
鹤翾道：“一剑杀了便是。”
楼彩卿放下桂花糕，用手指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抹脖的动作，“鹤门尊说的对，狠狠地做掉他们。”
小离也点点头。
鹿衔草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全都跟着尊上学坏了啊！这哪是破案的玄鹤门啊，简直跟......跟拦路的土匪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虽然眼睛不敢再往那桌上看，可是耳朵却一直听着。
只听有个人粗声粗气道：“若是去了那没有宝物，你小子这细脖子我可当场扭断了！”
又听一人开口，声音稚嫩略带沙哑，应该是方才的少年，话语简短，“少不了你们的。”
粗声又道：“可那寻芳园主武功了得，我们如何对付他？甚么花下问月，甚么寻芳处，莫不是这小子想将我们诓骗过去，借那园主之手将我们除了！”
鹿衔草听到此处，心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