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09
灶台里的碳火散着热度，细微的爆·裂声淹没在邓远剪烟丝的动静里，小八又喝了一些米汤，这会正懒洋洋地睡在邓远脚边，季景铄洗好了碗筷，又将厨房收拾了一番，随即在邓远对面坐了下来。
“你今天跟着那小厮去人家府上看那碎了的玉钗，如何啊？能修吗？”
邓远手上的动作没停下半分，小八又往他脚边挪了半个身子，邓远嫌小八碍手碍脚的，便端起竹篾子转了个身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能修，就是需要耗些时间，明日我便不随你去卖糖人了，我得去寻点修补时需要的物件。”
季景铄拉过凳子在邓远对面坐好，帮邓远挑拣烟叶，“那个姑娘的玉钗是用上好的玉打造而成的，有些棘手。”
邓远一听乐了，“出师不利啊你。”
季景铄撇撇嘴，“早知道就去学医了，若是学了医，来到你们这个时代，我也不愁吃穿，甚至可以去皇宫当御医了，不用风吹日晒还有编制，想想都很美好。”
“什么叫编制？”
邓远抬眼看着季景铄，季景铄看着邓远眼底的求知欲，便停下手里的活计开始给邓远科普什么叫做编制。
“我们那个时代，跟你们这个时代其实也是大同小异，像当官的那些大人，我们称为领导，大部分都是公务员，但并不是所有公务员都是当官的当领导的，像大理寺这一级别或者别的机构下辖的官职，我们称为事业单位，公务员和事业单位统称编制，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有一句话，宇宙的尽头是体制内，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邓远目光炯炯地看着季景铄，摇摇头，“听不懂，说点人话。”
季景铄无奈，只能开始给一个“古人”科普起“古知识”。
“东周列国时期，各国的官员体系尤为杂乱复杂，于是秦始皇在统一六国之后，决定在中央实行一种新的官员制度，成为三公九卿，这三公九卿大概来说就可以成为公务员体系。”
邓远点点头，“这倒是听说过一些，只是知道的不多，我还听说，皇帝这尊号，就是在秦王朝时确立的。”
季景铄抬眸看了邓远一眼，“你不避讳一下？”
邓远翻了翻眼，“难不成隔墙有耳？”
季景铄想起前几日遇上差点被自己一刀送上天的皇帝，浑身一阵冷汗，他僵硬地点点头，“说不一定真的有。”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偏头往窗外看了看。
此时夜色已经笼罩大地，月光在夜里散着光芒与黑夜交融，几只野猫正在抢食捕获的老鼠，一阵阵吵闹声在夜空里显得尤为凄洌。
邓远缩了缩脖子，“你可休要恐·吓我这个老头子，我可不经吓。”
季景铄看了看邓远，又看了看正在打哈欠的小八，转头又看见站在窗台上正在梳理着羽毛的肥啾和瘦啾，嘴角便不自觉地扬起了笑。
他想念自己的家人，便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
翌日一早，季景铄就被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给吵醒了，刚睁开眼，肥啾的翅膀就已经朝着他的脸扇了过来。
早起容易导致大脑短路反应迟钝，季景铄就眼睁睁看着那只鸟手扇到了自己脸上。
他开始后悔昨晚上把这两只鸟当成家人的决定了。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还有些疼。
肥啾其实也没想到自己扇那一鸟掌的时候季景铄会突然睁眼。
但是它用足了力气，完全刹不住。
于是在季景铄懵逼的眼神里，肥啾清了清自己的鸟嗓，“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好意思说自己要住大宅院？”
季景铄挥手赶走两只聒噪的鸟，十分怀疑这两只鸟是自己亲爹亲妈变的，肥啾的做派真的像极了经常拿着鸡毛掸子进门来喊自己起床临走还不关门的老妈。
“到现在还不起床，还说自己想考大学，我看你是想考家里蹲！”
老妈的教诲，无论他到哪，都能熟烂于心。
季景铄坐起来，看着蒙蒙亮的天，陷入了沉思。
肥啾自知理亏，踢了瘦啾一脚，立马飞离季景铄两丈远，“我们二鸟可是已经收入二两银子了，你呢？”
季景铄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也就两百两吧。”
肥啾瞪大鸟眼，“你抢·劫去了？”
季景铄被这只鸟给无语到家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我能上哪去抢两百两？我还就真的去了!”
环顾四周，邓远的被褥已经整齐地叠好放在床上，小八正在酣睡，似乎两只鸟的聒噪对它而言毫无影响，季景铄想起自己家那只听到一点动静就喜欢怪叫的金毛，伸出手在小八的脑袋上撸了一下。
“你烦不烦？”
季景铄：？
自己这是一大清早的被鸟打被狗骂？
回想起那只老爱叫的金毛，季景铄开始怀疑它也没少骂自己，毕竟自己懒，从没带它去遛过弯。
连狗都嫌。
好像自己老妈就经常这么骂自己来着。
季景铄认命的穿好衣服从床上爬下来，刚开门就看见正在院里修葺着菜园栅栏的邓远。
“爷爷，起这么早就为了修这个？怎么不多休息会？”说完，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擦去眼角溢出的眼泪，季景铄感觉自己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连视界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邓远揉揉有些发酸的腰，“人老了，到点了就睡不着了，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我都是睡到日上三竿了才起来呢，倒是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去？”
季景铄白了一眼站在石榴树枝头叽叽喳喳叫唤的两只雀er，“年轻气盛，火气大，睡不着！”
瘦啾听得心惊胆战的，它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鸟腿，让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叶中间去。
“既然如此，就来帮我修修这栅栏。”
邓远将手上的木槌递给季景铄，季景铄干的是文物修复，但也下过几次地，尽管是个外行，但也装模作样的挥舞过几次锄头。
虽然挥舞得并不是很好看。
季景铄接过木槌，照着桩子敲了几下，“打算种些什么菜啊爷爷？”
邓远将下一个木桩子固定好，又将竹子绑好在桩子上，打好绳结，“种些辣椒跟青菜，春季正是万物生长之际，总是去外头买菜也是浪费银子，正好这块地空着，拿来做个菜园，也算是物尽其用。”
季景铄对于邓远的“基建计划”不可置否。
老妈也喜欢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种上各式各样的菜，原先没有围着围栏，总是被路过的流浪狗流浪猫踩得东倒西歪的，后来在老爸的努力下，还是给老妈的菜园子起了围栏。
“你这爱好跟我妈挺像的。”
邓远闻言停下手上的动作，“你妈？”
季景铄锤木桩的动作顿了顿，“就是我娘亲的意思。”
“.....”
邓远将栅栏的事情交给了季景铄，自己则是拿了锄头准备将地翻一遍，季景铄连忙上去把锄头给抢了过来。
“你做什么？”
季景铄有些无奈地白了邓远一眼，“爷爷，您今年贵庚了啊？”
邓远气得胡子都快翘了起来，“你爷爷我今年六十有一，还很年轻！”
“得了吧你，别一会又扶着自己的腰在那哼哼，你去打些水来便可，这种力气活我来干就行了。”
这些日子以来，季景铄已经把邓远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这个小老头，已经适合过退休养老的小日子了。
等两人将菜园子开辟好，日头也已经高攀了许多，早间的阳光温柔暖洋，小八敞开着肚皮躺在青石板上沐浴着阳光，季景铄扛着锄头走近，蹲下·身子，在小八圆滚滚的肚皮上弹了一下。
“你有病？”
小八被痛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季景铄扛着个锄头一脸坏笑的看着它。
“你有药？”
季景铄好笑的看着小八，又伸出手在它没收回去的肚子上rua了一下。
“童子尿算？”
小八把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给藏了起来。
“您还是自己享用吧。”
季景铄起身，将锄头放回了狭小逼仄又拥挤的库房，又去打了一桶水，拿了瓢，在刚开垦好的地上又浇了一遍。
菜籽是邓远找隔壁的老妪要来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品种，季景铄拿过邓远手里的绢布，细细分了分，发现这些菜种里混迹着零星可数的辣椒籽。
看着分拣在手里的辣椒籽，季景铄一度觉得自己原先学的专业放到现在多少有些鸡肋。
要是自己是个学农的或者是学建筑的，穿越了就可以大张旗鼓搞基建，自己就一个修东西的，属实有些难登基建之堂。
“怎么一脸跑了媳妇的样子？”
邓远抽着烟斗靠在一旁的廊桥上，看着季景铄一脸哀怨，忍不住逗趣两句。
“我就是个生瓜蛋子，哪来的媳妇，又或者，爷爷你给我相好了一个？”
邓远被烟给呛到了。
好半天才止住咳。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哪有我帮你相好了就好了的道理？”
季景铄有些失望。
他以为自己穿越了就能摆脱寡王的命运，结果还是孤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