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你怎么抗个人回来?”余母开门,见肩头湿漉漉的孩子,低垂着脑袋,眉头微皱。
“我同事的孩子,大人不在了…”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家又不是亲戚,值得大雨天带回来…”余母半点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行了行了,啰里啰嗦,一天天说个没完。”老余不耐烦地说道:“这一路上都饿了,有没有饭?”
“吃吃吃,一天到晚回来就知道吃,我是你家的老妈子啊…”余母嘟嘟囔囔,摔锅砸碗的,好一顿闹腾。
“小声些!”
说话声远去,林一余湿漉漉地躺在沙发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清晰又模糊。
眼皮子睁不开,浑身无力,心中悲愤欲绝,这样死去也好。
一滴又一滴的清泪从眼角滑落,偌大的客厅里,只余他一人,空旷寂寥。
林一余意识慢慢模糊,整个人像朵蒲公英,轻飘飘,晃晃悠悠的,风往哪吹,就往哪飘。
光怪陆离的光线包裹着他,看一眼脑袋好似在爆炸,赶场似的,一副场景没完,另一副场景粉墨登场。
“哎哟,这小孩把我的地板沙发都给弄脏了,红通通的,就恶心。”
“小孩,快起来,一边去。”余母推搡着林一余,熟料林一余压根就没反应。
“嘿,叫你呢,没听见吗?”
余母目光瞥一眼,难掩眼中的嫌恶,小孩脸红扑扑的,还以为是红雨沾上的。
凡是吃白食的,都免不了遭白眼,更何况一个死了爹妈的小崽子,一点用头都没有,浪费粮食。
“还挺烫的!”无意中蹭到林一余的外露的手臂,烫得叫她缩回手。
“老余,老余,你快来,这孩子发烧,跟块烙铁一样。”余母大呼小叫。
余母晚上就没出去过,就算听到了尖叫声也不曾探头看过,住在郊区,人本来就少,压根就不晓得发生何事。
以为只不过是下了一场平常的雨。
“什么,发烧?”
“你给他喂点药。”老余头也没抬,一路上可累坏他,那帮家伙在后面穷追不舍的,跟欠了钱一样。
想起来途中惊险,止不住地心抖,手抖,腿也抖,差一点,他就回不来了。
“桂芬,家里还有多少米面啊?”心头发慌,总觉得不同寻常,怕是得好久才能结束。
“多着呢,你忘了,前天才买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老余连连点头,这会再叫他出去,心里还是有点怂的。
“你们打翻染料缸子了,咋一个两个全红通通的。”
“什么染料缸子,那是天下红雨,淋的。”
“什么?红雨?”
说着,余母就要开门看看去,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红雨是什么样子的。
“不许开门!”
“干嘛,凶什么。”
老余吃饱,抹了把脸,目光沉沉地看向余母,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讲起。
“老余,甭这样看我,我心里瘆得慌。”
“桂芬,外面吃人了,正常下班,坐地铁,刚出地铁口,还没来得及打伞,地铁内就乱了,吃人的怪物满地都是,逮着一个人那是生吞活剥,没一会儿功夫,人就给吃得只剩个骨架架…”
“我跑啊跑,一个劲的往回跑,路上碰到这孩子爹妈,他妈变成那种吃人肉的怪物,他爸也被咬个血窟窿…”
“都活不成了…”
“真的假的,你别是瞎说吧。”余母惴惴不安,光听老余说,心里就止不住的发毛。
“我希望是假的。”老余横一眼余母,没好气说着。
“那小伟怎么办,他还在学校呢。”余母顿时慌了,哆嗦着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嘟嘟嘟…”
许久,都不见有人接。
“小伟是不是出事了?”
“别自己吓唬自己,那是学校,学校安全着呢…”老余说这话时自己都不太相信。
学校人多,简直是重灾区。
“不行,我要去找小伟!”余母慌忙起身。
“消停点,外面不安全。”
“那是小伟啊,我们的儿子啊。”
“嗬嗬嗬…”
恐怖的声音响起,老余像是受了刺激,跳起来一把捂住余母的嘴巴。
“那东西来了!”
“敢发出动静,老子就把你扔出去喂怪物。”老余低头,狠声在余母耳边悄声说着,昏暗中,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的阴森冷酷。
余母惊恐地点点头,她知道,老余就这性格,说的出做得到。
老余放开余母,表情又恢复到温和无害,淡淡扫了眼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知的林一余。
眼中竟透着深深的恨意。
他救这小崽子回来可不是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林父死板,半点情面也不留,自己曾经所受到的屈辱,报不到林父身上。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看好他,别让他烧死了。”
“哎。”余母半点不敢违抗老余,轻轻点头答应。
“小伟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老余显得烦躁,自身难保,哪有功夫管小伟,况且,小伟已经十八岁了,该有自己的主意。
房间里不敢开灯,乌漆嘛黑一片,老余走路不小心撞到,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出声,握紧拳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余母小心翼翼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低头在厨房洗洗刷刷,边洗边抹眼泪。
雨停,月亮露出来。
血月高高悬挂,万里无云,大地像是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红纱,红纱之下的植物伸展枝条,竭力吸收着血月光芒中蕴含的微妙能量。
草木疯长,不过半夜的功夫,趴在脚底下的杂草,已然到了小腿的位置,树木更是高大的厉害,枝干遒劲,树叶宽阔。
山野间树木无风自动,一颗巨树枝条活了起来,伸长缠上旁边的树木,那颗柏树树叶肉眼可见的变黄变枯,掉落地面,直至最后一滴生机被吸收殆尽,随即轰然倒塌。
而巨树则是容光焕发,底下的树根埋得更深,吸收更多的营养成分。
周围的树木花草遭了殃,树根蔓延到哪里,土壤之上植物纷纷死掉,化作巨树的养分。
巨树伸展着,直到地盘上再无任何一株植物,飞鸟路过,薅下,变成干瘪的躯体。
这一晚,全球各地无一幸免,异变时刻在发生。
前半晚是动物,后半晚是植物。
“老余,这孩子好像快不行了,吃了药也不管用,烧降不下去。”余母快哭了,再烧下去,人会烧没命的。
平日里她是嘴巴凶了点,可害人性命的事,万万不敢做的。
老余在干嘛,老余在上网,发生这么大的事,网上肯定会议论的。
网页打开了许久,他就呆呆的看了许久,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末日来了。
外头的那些是丧尸,就像电影拍的那样,咬到抓到就会被感染。
淋了红雨的,有发烧昏迷迹象的,都是变成丧尸的前奏。
老余低头看了手背上的抓痕,带有轻微的刺挠,猛地往衣袖里缩了缩。
他这个是不小心被铁丝蹭到的,不是被抓伤的,不是被抓伤的。
脑子里不停的给自己洗脑,差一点,他就能洗脑成功了。
“吵吵吵,吵什么!”
老余推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一把薅起林一余,看着林一余脸上不正常的潮红,望了望门外,一把背起来。
“老余,上哪去?”
“上医院去。”
“我也要去。”余母说道,赶紧跟上。
“……”老余停下,目光看向余母。
余母一阵畏缩,小声说:“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怕什么,好好待家里。”
老余大步向前,余母脚像是被钉在原地,家门不敢迈出半步。
老余听着丧尸的吼叫,心里直发毛,找了个垃圾桶,直接把林一余扔进去,拍拍手,吐口唾沫,低咒一声,头也不回的迈进夜色中。
林一余躺在垃圾堆里,身体一阵一阵的冒着白雾,蜷缩成一团,脸蛋时白时青。
风吹动易拉罐,易拉罐叮铃铛琅滚动,再无一丝声响。
空旷的吓人。
三两只落单的丧尸嗅到人血肉的气息,一点点靠近,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