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针哐当转动,午夜十二点。
也不知道陈彧在忙些什么,他们只能自己先吃了点别的垫了肚子,饭桌上的菜热了又热。
姚孑昊跟陈千钧这种夜猫子不同,时时刻刻有老母亲管着,从不超过十二点睡,于是乎,他忍不住开始打盹了。
他一打盹就想往陈千钧身上靠,嘴上的哈喇子差点流下来。
陈千钧嫌弃地别过头去,让身有残疾的赵叔打扫房间自然是不可能的,只能暂时让姚孑昊睡他那间了。
“滚床上去。”陈千钧拖着像个死鬼一样的姚孑昊,狠狠将他扒拉开甩到床上,所幸半睡半醒的大姚还算听话,一沾上床,就再也没起来了。
所以当初为什么要叫他呢?
陈千钧叹了口气,关上门,又坐回客厅,赵叔也是一脸疲倦,老人家喜欢早睡早起,此刻也快熬不住了。
陈彧到底怎么回事,这么晚还不回来?
小橙从赵叔怀里溜了出来,挨上陈千钧的衣角,他掂量猫咪的重量把它抱了起来,勉强笑了一声:“赵叔,你先去睡吧,我等他回来。”
赵叔的眼睛似乎蕴含着心疼,他移动着轮椅,为了上下方便,别墅里安装了电梯,他行驶到电梯口前:“如果等不到就别等了,他可能公司正忙着呢,千钧,今天也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所有人走后,归于寂寥,才是真正的黑夜降临。
陈千钧自己一个人等着,连灯都不想开。
陈千钧,生日快乐。
他一遍又一遍对自己说。
真是寒酸,以往这个时候,应女士总会推掉所有应酬,老爸也会暂时放下他所谓的娱乐,外公会给他包一个特别大的红包,赵叔会张罗着做一大桌子菜,数不清是谁送来的礼物堆砌在他的床上。
他们围在桌旁,和和睦睦,庆祝他们的小少爷又添一岁。
这一刻,孤独的藤蔓肆意增长,明明夏夜仍躁,他却感受到刺骨的冰寒。
“陆前辈,幸会。”
陈彧一身墨黑色西装,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黑发冷硬,面如冠玉,翩翩风姿,桃花眼低低垂下,鼻梁高挺,长睫如同扑朔的蝶翼,性感的嘴唇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周身散发一种淡淡的温润气息,看起来禁欲又迷人。
“听说你们天雅最近投的那个项目又赚了一大笔,真是后生可畏啊。”陆朝明是业内的老前辈,年少就出来打拼,白手起家,如今已身价上亿,但为人热情爽朗,上至德高望重的世家老爷子,下至刚刚起步的萌新小辈,都能跟他聊得来,没有半点架子。
“比不得您。”陈彧谦逊道。
“少来!”陆朝明笑着摇了摇头,敬了他一杯酒,示意他向左边看一眼,随后小声道:“看见没有,那就是京城林家现在的主话人,你若是想扩张天雅的版图,往那个方向发展的话,必然要跟他们打交道,现在去打个照面,以后也好往来。”
“多谢陆前辈。”陈彧矜持一笑,“不过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会有那一天的。”陆朝明暧昧看了他一眼,“那我先失陪了。”
商务酒宴上觥筹交错,人来人往,陈彧放下酒杯,走到了偏僻的阴影下。
东方宇赶忙跟上,恋恋不舍地朝林家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不解地疑问:“老板你在干什么,现在不是拉拢的好时机吗?”
“应荣安没来。”
“那不是更好?省得被他们看见了尴尬,毕竟我们可是要跟他们抢生意。”
陈彧嗤笑一声:“他没把我放在眼里,连这么重要的场合都不出席,想必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又何必争做出头鸟。”
东方宇还想劝谏,但心知陈彧一言既出,绝无反悔的可能,便只能附和:“老板高见。”
“既然这样,我们就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机票改好了吗?”
“好了好了,都是商务座。”
陈彧揉了揉眉心,像是疲惫至极:“走吧。”
夜已深,该回家了。
凌晨1点48分,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灯光猝不及防地被打开,好亮,陈千钧不适应地睁了睁眼。
陈彧还是穿着那身西装,看起来俊逸非凡,比起那些电视里的大明星也不遑多让,只是此刻看起来有些许呆滞。
而陈千钧一下子惊醒过来,心里那些胡思乱想被瞬间击溃,只悄咪咪地瞧了他一两眼,躁得不想说话。
“你……赵叔做的?”陈彧不知自己现在心里想了什么,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换上拖鞋走了进来。
陈千钧点点头,故作夸张:“你不会忘记今天是你我的生日了吧?比我多八岁而已,你什么时候记忆这么差了?”
“我早就不过生日了。”
陈千钧一下子沉默住了,虽然早就猜到了,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些难受。
重要的人都不在了,过这个生日有什么意义?是吗。
然后,陈彧看到饭桌上一桌子已经快凉透的菜,嘴比脑子还快:“我吃过了。”
哦,这样吗。
陈千钧难掩心里的失望。
看起来搞砸了?
但陈彧说完就后悔了,难得这家伙这么有心一回,为自己找补起来:“但有时候吃点夜宵也是不错的,虽然我吃不了那么多。”
小家伙的眼睛又瞬间亮起来。
陈彧一边脱掉外套,一边端起多余的菜放进冰箱,不一会儿,他僵住了:“这黑糊糊?”
“你做的?”
是那碟西红柿炒鸡蛋。
陈彧毫不留情地吐槽:“做得这么丑。”
下一秒,他抽出一双筷子,捡起一块烧糊的鸡蛋放进嘴里嚼了嚼,评价道:“又那么难吃。”
陈千钧又气又羞,红晕烧到了耳后根:“那你还吃,你个傻子!”
“给你个面子而已,好歹做出来了。”陈彧放下筷子,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我学做饭学了整整两年呢,才做出来能吃的东西。”
“哼。”陈千钧气哼哼的,“喂,我们谈谈?”
“连哥都不叫了,我为什么要跟你谈?”陈彧顺势坐在饭桌旁,勺好了两碗米饭,留了几道菜,那西红柿炒鸡蛋也在其中。
死鸭子嘴硬。
趴在陈千钧身上的小橙早不见踪影了,他起身,腿有点麻,还是亦步亦趋地坐到了陈彧面前。
“干嘛那么晚回来,枉费我……赵叔一番心意。”他说着说着改了口,也拿出筷子吃了起来,坚决不碰自己做的菜!
“市里一个酒会,没法推,挺重要的。”陈彧自然知道他表达的意思,“下次别等那么晚,天雅正值发展期,很多事情都需要我亲自去。”
“你会夜不归宿吗?”
“说不准。”
陈千钧不说话了,低低地哦了一声,似乎也忘记了是他先说要谈谈。
还是说不敢开口,怕陈彧又一次情绪失控?
一碗饭很快见了空,吃完后,陈千钧几乎想落荒而逃,他发现他根本没法开口,如陈彧所说,他确实没资格管陈彧的事情,也没有权力教他该怎么做,可他本身所作所为,无一不表现出懦弱、自私和可恶。
就这样吧。
如同寄人篱下,陈彧现在,不过也就是个收养他的,较为熟稔的人罢了,和正常的邻居房东并无不同。
“你干什么?”陈彧察觉出他的不对,或者是说他心里那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乌糟糟的想法。
陈彧伸手拉住了他,温热的触感令他回过神来。
为什么陈彧明明是从外面回来的,手里的温度却比他热许多?
好温暖。
“什么都没谈就打算逃跑了?”陈彧居高临下地低下头,忍不住开口讥讽他。
陈千钧望望天花板,假装自己太困走了神,手臂上传来陈彧紧紧握着的热乎乎的温度。
“抱歉。”
还得是陈千钧先败下阵来,他垂丧着脑袋,有点无精打采。
“什么意思?”陈彧假装听不懂。
陈千钧狠了狠心,心想着这回可是连脸都不要了:“我说抱歉,我不该管你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是八年后的我,你做的每个决定,我都应该无条件支持才是,你不想谈爸妈的事情,那咱们就不谈,你说什么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完之后,陈彧似乎抓得他更紧了。
好像过了很久,前方才传来低沉的笑声,陈千钧以为是嘲笑,更加羞恼,就要挣脱出他的桎梏。
“别动。”陈彧靠了过来,光洁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那沉甸甸的重量足以让他方寸大乱,“让我休息会。”
!!!
陈千钧的瞌睡虫吓得全跑了,只因陈彧这个举动,真的很像拥抱。
他想说:你要休息怎么不去房间里休息,靠在我身上算什么事?
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一定很累吧。
拖着那般痛苦的心境,这样夜以继日的工作。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觉得那一刻里陈彧非他不可。
“千钧。”
陈彧似乎这样唤了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也能被他念出缠绵的味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
自己一定是中邪了。
可是陈彧的语气真的温柔到不可思议,郑重其事又诚心诚意:“谢谢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