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非鞅看向黑袍人，月光下宽大的黑袍遮掩住对方的面容，他把兜帽摘下，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老头骨瘦如材，头发稀疏，眼圈青黑凹陷，看起来命不久矣。

就算傅献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太久。

傅献听到道非鞅在她耳边念叨了一句“还有学生在呢”，然后余光瞥见那些或事呆愣、或是迷茫、或是纠结的、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孩子，索然无味地松开手，任由黑袍人衰落在地。

“有时间跟我认真打一场。”傅献甩甩手不尽兴地说道。

“要的要的。”道非鞅轻笑一声，拣起地上的骨笛。

傅献瞥了一眼，傻子也能看出来这根长笛是驱动这些怪物的媒介。那些发狂的怪物在黑袍人伏诛以后轰然倒地，它们原本就受伤严重，全靠媒介催动，如今幕后黑手被抓，便再也没有作战能力了。

握在手中，长笛里面似乎蕴藏着摄人心魄的能量，不似凡物。

她把长笛扔回给道非鞅。这东西对方的神色明显是认识，她也就不八卦了。

她不八卦，不代表别人不想说。七染“哟”了一声，惊讶道：“这不是人鱼族的圣器‘祭海’吗？怎么会在这。”

傅献：……“人鱼族？”这片大陆她可确定是没有人鱼族存在的。

道非鞅叹了口气，说道：“人鱼族是传说中的种族，传闻他们种族天生具有摄人心魂的天赋，尤其是历代的人鱼公主。这只骨笛我虽然第一次见，但我在传说图鉴中见过，是人鱼族公主善用的乐器，也是圣器，名叫祭海。”

七染凑近了瞧，惊叹道：“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模一样啊，里面有蓝色的海水和海浪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

“人鱼一族擅长制造幻境，你还是别看太久。”道非鞅收起祭海，进一步对傅献解释，“事实上我们也没见过人鱼族，他们一族很是神秘，也从未在大陆见过，基本是传说中的生物了。”

一个传说中的种族的圣器出现在一个濒死的老人手里？那这个人的身份……真是耐人寻味。

傅献被勾起了一丝兴趣，连带着对这个老头也没有那么看不顺眼了。。

她赶紧叫来两个治愈系的学生来治疗，治成半死不活那种就行，别让人真的死了。

“整顿休息吧。”她很满意地拍拍七染的肩膀，对他表示了肯定。红发青年受宠若惊，刚想说一些肉麻的话，对方已经走远了。

道非鞅站在七染身边，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你故意的？”

七染并没有看他，眼神还落在远处打着哈欠的女子身上，嬉皮笑脸道：“对啊。”

“把无辜人员拉下水，你没有考虑过会给对方带来危险吗？”道非鞅的语气中听不出怒气，七染却莫名能感觉到他应该是生气了。

“没有啊。”七染没心没肺地说着，眼眸不带一点人的感情，“我们傅老师多有趣一个人啊，我都开始期待以后的生活了。”

“再说，不还有你吗？啧……正义的伙伴。”七染说道最后，声音轻的几乎是从鼻腔中发出，讽刺的语调不知道是在嘲讽谁。他没有继续和道非鞅交谈的欲望，朝傅献的方向追去。

这家伙……大概所有人都是他取乐的玩具吧。

夜晚还在继续，战斗却轰轰烈烈地结束了。

这一战，虽没有死亡，但损失惨重。

尼尔森·洛夫古德的搭档本被炸成了废铁，自己陷入重度昏迷；白璃在傅献一拳击中猎鹰的那一刻就从墙头一头栽下，他和其他几个与猎鹰直面战斗的学生早就支撑不住了，只是身后不善近战的以黎千远为代表的远攻队员不允许他们过早倒下。

拉娜手臂骨折打上绷带，芬尼音带受损，接近失声。她本是声波攻击者，平常十分注意保养自己的声带，就是一点感冒都能让她焦急上火，生怕影响自己的嗓音。如今她打着手语，笑得一脸灿烂地靠在拉娜边上，身旁的女同学还在惊呼小心拉娜的手臂。

时吞晏和灵淦等人在忙前忙后给伤员治疗。有治疗异能的学生人手不够，只能上传统的包扎，灵淦不愧是科林大小姐，在学霸这一点上毋庸置疑。毕竟她母亲家也是医疗世家，懂得一些医疗知识。

“谢谢。”芬尼扭捏地转过脸，不好意思地嘟囔。往日黄鹂般悦耳的嗓音变得沙哑难听，难听到几乎没有人听得清她说的是什么。芬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过于失真，也没打算再跟眼前这个给她包扎伤口的臭脸女人再说话。

没成想对方居然听懂了她的话，原本包扎伤口的力度猛然加大，疼的芬尼龇牙咧嘴，毫无形象地瞪过去。

灵淦最讨厌的就是对方那明亮又干净的嗓音。父亲和母亲离婚以后，娶了一个平民小歌星。芬尼显然是遗传对方的天赋，也拥有一副好嗓子。她不是讨厌芬尼母亲拆散了他父母的婚姻，说实话就那个烂人，外面养着多少小四小五也说不定。

平民就是平民，对她一点好，她就跟傻子一样对着自己道谢。

灵淦走后，拉娜才敢靠近芬尼和她说悄悄话。

“你姐是不是还挺担心你的？”

“不会吧，她刚才那眼神，好像很可惜我没死呢。”芬尼气呼呼地说着，显然是记仇刚才那一下故意的力道。

一群学生刚经过一场生死大战，彼此间的关系好了不少，大家都在说说笑笑，插科打诨，属于他们的青春活力在此刻展现，让人不由得露出慈母笑。

“干得好。”傅献难得憋出这三个字。

那样坚定的意志和不抛弃不放弃的情义让她微微动容。

到底是不同的世界，这群学生和上辈子那些面目可憎的人类也是不同的。

被一个实力高强的人承认是什么感觉？被老师夸奖又是什么感觉？学生们突然觉得曾经所有的困难和艰辛都不足为道了。

众人看着那人眼里的欣赏和对他们的认同，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们，凭自己赢得了尊重。

“所以，现在。”

没有老师架子的老师站在一群或坐或躺的伤员前面，好像凭空多了几分沉稳：“战斗结束，是该好好庆贺一下了。”

她将一瓶浮世酒放在桌上，看着大家惊诧的目光，不解地问道：“怎么，胜利后不应该是庆功宴吗？这里没有美食，只好勉为其难地贡献自己的私藏，很惊讶吗？”

不过一瞬间，欢呼声震破天际。

宴会被推向高潮。一杯倒的学生或哭或笑，或是放声高歌，跳舞耍猴，热闹非凡。

傅献躲在树上品酒。她从未喝过如此热闹的酒，月光之下倒也有些醉了。

浮世酒，是她唯一会酿的酒，方法很简单，也很容易醉人。千年以前，她坐在人骨上对着黄沙畅饮，如今分到她手上不过一杯的量，她却也喝的尽兴。

“没想到你那个行李箱里居然是酒，这是不被允许的。”道非鞅倚靠在树下，朝树上的人儿说道。他抬头望去，对方眼神清明并无醉意，反而晃晃酒杯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问道，“是是是，检察官大人，有没有兴趣来一杯？”

说罢，装有酒的杯子稳稳下落，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接住。道非鞅觉得自己没喝但也一定是醉了，否则怎么会觉得月光下那人美的有些惊心动魄？

酒不醉人人自醉。

名为浮世，辣的有些呛人。许是第一次喝酒，道非鞅被呛的咳嗽了几声，脸色浮现出一抹红晕。

傅献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见到七染过来，还拉着对方一起嘲笑起这位冷面郎君难得的狼狈。

七染显然也喝了酒，兴致比往常更高，听闻这酒居然是傅献亲酿，还颇有兴致地缠着她说要学。

好一派温馨和谐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