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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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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完那只在结界处肆虐多日的千年大魔那日,天色尚未黑尽。

稀薄的冷雾笼罩在无相城城顶黛青色的天幕下,城中一应物什都沾染了初秋的寒气。

闻人拂玉坐在回城的云鸢上,半垂着长睫,脸上带着惯常的疲惫。

他单手遮眼,仰面倚在软塌上,墨蓝的宽袖上血迹斑斑,只露出一管秀挺的悬胆鼻和抿得紧紧的殷红的唇,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肃气息。

一柄薄如蝉翼的雪色长剑悬在他的腰侧,浓黑而腥臭的血渍正顺着剑身往下滑,长剑似有所感般微微震颤出低低的嗡鸣,顺着脉络有一时没一时泛起荧蓝的光。

闻人拂玉放下手,摁住剑,语气有些不耐:“……等回去就让阿善带你去洗剑池好好洗漱,现在给我安静会儿。”

长剑唤作流光,是闻人拂玉结丹岁时从剑冢带出来的一柄上古神剑。

古剑难得,何况开了灵智的。流光平日没别的癖好,就是不爱说话且好洁。

闻人拂玉自小不缺天材地宝,也不是那种嗜剑如命的剑修,一把不成换一把便是。

阿善不是剑修,却比他在意:“魔修常犯结界,你带着流光傍身我也安心些。”

流光很有些脾气,阿善也一一给摆平了。

她常居深闺,性情柔和,又是个手无寸铁的凡人,流光在她手上也不敢太造次,唯恐一个不慎害她性命犯下因果,倒省了他许多烦心。

思及阿善,闻人拂玉的脸上露出淡淡的思念。

在一起时不曾觉得,一旦与她分开,身边宛若失去了什么般让人周身空落落的,甚是空寂。

他掀开鸢帘,望向随侍的离阶:“还有多久到城主府?”

离阶语气恭敬:“两个时辰。”

闻人拂玉:“再快些。”

离阶一愣,嘴唇微动。想说底下人御驶云鸢的灵力也到极限,再快已是没有时,手肘忽然被人从后轻轻一撞,余光里察觉到同为侍从使来眼色,离阶住嘴转而道:“是。”

离开闻人拂玉的视线,方才给离阶使眼色的那位侍从才轻声道:“你也真是,没瞧出来城主这是想家里那位了?”

家里那位?

离阶想了想,脑海里顿时浮现一个常年跟在闻人拂玉身侧的纤细人影,他后知后觉道:“你是说连姑娘?”

侍从笑道:“除了她还有谁?”

连姑娘住城主府西院,她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是十年前二小姐尚未出嫁前带回府的凡人,受了极重的伤,后半生只能靠药石续命。

二小姐说连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要她好好在城主府将养。

后来二小姐嫁去沧澜仙宗,不能将人带去,就把连姑娘托付给城主。

这些年连姑娘与城主的关系愈发亲密,在府中俨然半个主子,只差没挑明名分。

她又是个善心的,府里上上下下都或多或少受过她的恩惠,是以对连姑娘和城主的事看在眼里,却无人谤言。

城主府不大,但到底是地属修仙界。府中下人也俱是炼气以上的修者,心知修者自来极少有与凡人结姻,何况城主已是化神大重境。

连姑娘和城主好到这个地步,也没见给人一个名分足可证明这点。

凡人寿数不过百年,她能跟在城主身侧多久?

他们或多或少有些可怜她。

听侍从这样一讲,离阶也理解了:“我这就去催催。”

-

闻人拂玉一行人抵达城主府时,已是月上初梢。

远远地,就看到城主府府门前的广场上站着两列持剑修者,最前面的长阶前,立着一名女子。

女子穿着一身菡萏粉裙裳,满头青丝用一根花鸟纹乌木簪挽在脑后,巴掌大的小脸白生生的,正安静地注视着云鸢的方向。

她的臂间挽着一袭墨裘,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只是因着容色殊丽,站在人群之前,便宛若一朵悬在墙头的凌霄花。

夜风拂过墙头枝叶,花瓣颤动,将落未落地悬在树梢,有一种心惊动魄的清美。

闻人拂玉远远地打量她,以凡人的目力远远发现不了他的注视,但他偏偏有种与阿善对视的错觉。

这令他心里略过一丝异样。

但那一丝异样很快就被他压下了。

因为阿善的眸子并未聚焦在他这太久便移开了。她并不知道他坐在云鸢那一间船舱内。

等云鸢完全停下,闻人拂玉才从舱内不疾不徐走出。

一见到闻人拂玉,连善的唇角露出一点柔和的弧度,快步走上前。她本就生得好,稍微做些神态便愈发昳丽动人,引得一圈的人都瞪直了眼。

闻人拂玉环视四周,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眉心轻轻折起。

走近了,见连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不等她开口,他便道:“怎么只穿了这么一点?霜降的天,也不嫌冷。”

说着,就抽出连善怀中的裘衣,将她整个罩住。

连善周身一暖,愣了愣,拢着裘衣试图取下:“我不冷,这是给你备的。”

闻人拂玉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动作,拉着她就往里走。

手都冰成冰块还嘴硬说不冷?他在外斩妖除魔,不是为了让她等在家门口吹冷风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元鹤呢?”

元鹤是闻人拂玉放在连善身侧的器修,虽是器修,却也是城主府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不在府中时,便由元鹤来保护连善的安全。眼下见连善一人守在府门,闻人拂玉不免对元鹤有些不满。

连善似是察觉到什么,温声道:“前阵子府里有个结丹二重境器修给元鹤下战帖,她接下了。

两人斗了几日几夜才分出胜负,元鹤累得狠了,站都站不住,我让她回去先歇下。”

闻人拂玉忍不住轻笑一声:“元鹤自小就精力旺盛,一个结丹还不至于让她累成这样,她是欺你心软才装相。”

他低下头贴了贴连善的额,“阿善也太容易上当了,没有我可怎么办?”

连善笑了下,轻轻推开他:“你不问问是谁赢了?”

闻人拂玉抬头:“那还用说?元鹤要是这么没用,早就被她家里那群叔伯啃得骨头渣都剩不下。”

元鹤和城主府别的修者不一样,她家中曾也是煊赫一时的仙门世家,只是到了她这一支双亲除魔时遇害,只剩下她一个。

族中又极为恃强凌弱,若不是元鹤自小天赋过人,投靠了无相城,早就成了族人炼丹的药渣。

是以她恨极魔修。

“是元鹤。”

连善牵住闻人拂玉的手,拾阶而上。

她的语速不快,说话时有些慢条斯理,“她打得也很辛苦,从对战的莲池中出来时,浑身都是血,我替她擦了许久才弄干净。那个器修也还有一丝气,元鹤还是留了手的,我叫人送去药馆了。”

闻人拂玉听连善说这些琐碎的小事时,浮躁的心总会慢慢沉静下来。

连善不是什么厉害的修者,也没有灵根,身上却有一股让人靠近她就感到平和的气息。

闻人拂玉有时候会想,如果连善能休道,一定会修众生道。

“要是那人醒了愿意留下来,就让他跟着元鹤保护你,难得有能在元鹤手底活下来的。”

连善摇头:“我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

她从前在凡间那个家里,出入都跟着许多婢女,双亲视她若珍宝,一言一行都要人看顾着及时转告,没有一丝空泛的余地。

这点闻人拂玉也是知道的,只是那只大魔死前说的话让他有些不安,他不敢确保城主府还和从前一样安全。

见连善抵触,倒也没有立刻要她采纳自己的建议。

“再说吧。”

他抱着连善的腰,轻轻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处,半阖眼帘:“阿善,我也好几日未曾合眼了。”

连善轻轻拍了拍闻人拂玉的肩:“我知道的。浴汤早就备好了,你洗完再去好好睡一觉。”

离阶早在昨日就给府里递了消息,她便把东西都提前备下了。

出发前说是除魔,结果一去三个多月才回来,想必这趟在外头吃了不少苦。

她在府中不能帮上什么,替他备点回府后能好好休整的浴汤和被褥却是可以的。

连善一贯是这样做的。

闻人拂玉在她身旁时,在外头感到的那种空寂陡然间烟消云散。

他点点头,松开手走进浴房,经过连善时不知为何又回过头看她。

连善没有作声,任他瞧着。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拂玉才道:“阿善,这么多年你一直陪着我。我不能娶你,你是不是……”

“阿拂。”

连善打断他。

她立在一株海棠树下,脸上依旧是那副恬淡静谧的神色,语气缓缓的,听不出什么脾性。

“没关系。”她道,“这件事我从入府那日就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收藏一下吗【胆小且嚣张的伸出讨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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