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柠往炉子上烤枸橼，也就是柠檬。

她发现柠檬时很惊喜，因为她终于可以喝柠檬茶了。

姬柠喝柠檬茶，她想着这个冷笑话，在玉露怀里打了几十个滚，终于换来了她一口承诺的柠檬茶。

柠檬的在火上烤出汁液，一股清淡的香气弥漫在屋舍里，四个人围炉而坐。

“你们说我明天出椒房殿往哪耍好？”

姬柠捧着茶杯，里面泡着大锦特供柠檬茶。

切片的柠檬片搭配掺了蜂蜜的水，酸酸甜甜，入口生津，很快俘获了她的芳心。

她决定明天玩还要喝。

吉春作为文化人，拿出宦官的看家本领，“殿下可以去淋池，秋日听曲，佳人作伴，别有风味。”

淋池引太液之水，传闻荷叶芳香，食之可令肌肤生香。当然，这是这座池子最初的样子，当初建造它的少帝，在大臣的劝诫下决定当个明君，所以让人拆了池子表决心。

姬柠很不理解，建了又拆，不麻烦吗？修建和拆卸耗费的难道不是人力和金钱吗？

虽然按辈分，那位少帝是她的伯父，他无后而终，有奸贼狸猫换太子意图篡夺江山，之后皇位“拨乱反正”乱糟糟到他祖父那里，可以说“叔侄和睦”……长辈的事她管不着，只是觉得可惜。

不过那里如今是宫女练习舞乐的地方，去那里可以和好多人美才艺多的大姐姐贴贴，说不准还能见到排练中的新乐曲，确实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姬柠摇摇头：“下回吧，难得出门要玩个痛快些的。”

吉春接着道：“可以让宫女拔河，去鸡舍斗鸡，蹴鞠，待殿下学会骑马还可以打马毬、去狩猎。”

拔河，她知道，她的曾祖父英宗皇帝曾让宫女拔河，几千人的宫女拔河一罗串的摔地上，他喜欢看。

姬柠脑补了宫女满身灰尘，还可能擦伤，觉得不妥。

她要想看人流汗，不能组织宫内马拉松吗？这样还能锻炼身体。

拔河，她自己上手和人拔河才有点玩头，不过肯定会被宫人谦让。

蹴鞠，锦朝皇家传统游戏，还有马毬，姬柠来了兴趣。

她左看玉露，右看小桔，见她们不搭话，才说，“蹴鞠，我要去打蹴鞠。”

玉露和小桔意见一致随她，玉露还特意夸了一句：“殿下的爱好颇类陛下。”

蹴鞠、马毬、宴乐、狩猎，她父皇的那点爱好天下皆知。

上至贵族下至平民，谁都能说和她父皇有同样的爱好？

姬柠心里虽这么想，对这话却有说不清的高兴。

“系统，”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玩物丧志，“明天玩的时候别忘提醒我。”

系统：【好的。】

夜凉如水，她用“大家睡觉去吧”结束了六公主组织的第一届行动大会。

来看她是否睡觉的伽蓝听得捧腹，提议：“六娘，明天要好好玩啊。我记得椒房殿东边有一块草坪，适合蹴鞠。”

姬柠笑道：“伽蓝姐姐不玩吗？”

伽蓝自嘲：“老了，玩不动了。”

姬柠摇着她的手：“我看姐姐还年轻得很，母后也年轻。”

伽蓝笑着摸摸她的头：“你的好话得到皇后娘娘面前说去。”

“好啊，”姬柠眼珠子一转，“明天母后也去蹴鞠吗？我来了半月，母后平日操心我的琐事，该松快松快了，成天礼佛，佛祖让人天天拜——如果我要天天被人敲门，烦也烦得头大。”

伽蓝神色凝重片刻，继而笑道：“佛祖是神仙，哪有像你这样拜佛的？不怕神仙怪罪。”

她捏捏小姑娘的脸，这几日养出肉来了，笑起来梨涡微生，灵动秀气。

姬柠作势双手合十朝一边空地：“佛祖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吧。”

然后，两手叉腰，自得道：“好了，我告罪过了。”

伽蓝没拿她心不诚说事，正色地干巴巴道：“打蹴鞠的事，你自去和皇后娘娘说去，母女亲热，我就不打扰了。”

她感觉嘴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话说的语气稍硬，姬柠觉出不对，“宫里规定后妃不能玩蹴鞠吗？”

伽蓝是自小服侍母后的，家生子，又有情谊，多年担任椒房殿女官，知道的东西不少。

伽蓝道：“没有的事。”

只是皇后当稳重端庄，所以她戒了。

贵妃她们皆会召宫人蹴鞠、马球、舞乐打发时间，唯有她不可。

姬柠听罢，问也不问，跑去椒房殿的正殿，扑进皇后的怀里，“母后母后，明天教我打蹴鞠呗，我没玩过，不会。”

皇后在烛光下安静地拿着一册佛经，冷淡道：“你自己去玩吧，本宫不掺和。”

她心知，这个年纪的孩子，玩乐时最不喜长辈在一旁，长辈在侧身心拘着，玩不尽兴。

亲生父母尚且如此，何况半路母女？

孝道尽了便够了。

姬柠不管，她随口编了理由：“母后，陪我玩嘛，陪我玩嘛，我跟六哥那刚吵了架，万一玩到一半，打了小来了老，可没地方说理去了。”

“你把你李母妃当什么人了？”皇后一向慈和的音调隐隐带上威严，像是生气了。

姬柠打了个哈欠，脑袋一晃一晃：“母后，您别推辞了，我听说您很擅长蹴鞠，要是手生了，我们两个人带着伽蓝姐姐她们私下里慢慢打，然后惊艳所有人。”

皇后把她搂进怀里，“你是公主，要学会稳重些，不要整日咋咋乎乎。”

这话说得她眼前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初教琮儿和璇儿的时候，又仿佛回到当初朝臣对皇后不够端庄的抨击。

她是陛下的继后，所以要做得更好。

姬柠回复堪称经典：“等我长大了，自然就会学会稳重了。”

小孩子什么不懂，长大了就懂事了的万能话术显然不能忽悠皇后，她读的书多，“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道理她更认同。

她清楚，长大确实能改变一个人，但决定一个人未来教养的却是幼时的教育。

皇帝在任期间不似前几任皇帝，至今连宗室女和亲都没有过，可公主按惯例一向是嫁勋贵。

并非每个皇帝的女儿都是丹华公主，大咧咧养面首招乐女。

皇后道：“莫要推辞，锦朝的公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她终究心软了：“功课不必学个模板，到人前糊弄几分，涂抹层胭脂，面子上过得去，差不多得了。”

话是皇帝过去对她说过的，一想到这件事，她心头便有数不清的苦闷怨气。

那遭瘟的家伙哪懂女人家的苦楚？

姬柠似懂非懂，但她明白自己没有那么多苦哈哈的功课了，这好消息振奋得她睡意消减，“谢谢母后。”

没有一大堆规矩压在身上，棒极了的感觉。

她赖在母后身上，“母后，今晚我和你睡嘛。”

皇后摸摸她的头，含笑道：“你往日怕黑，借口要小桔陪你过夜，今天怎么不要她了？”

怕黑，纯属姬柠随口编的谎话之一。

主要是小桔性子太直，她是她的贴身婢女，又是唯一的家臣——姬柠对这个说法不甚了解。但是小桔年纪太小，有好多事帮不了，所以只能寸步不离薄，时刻锻炼技艺。

比如，她发现小桔私下里在和玉露学厨，学绣艺，她觉得没必要，她是公主以后能请到技艺精湛的绣工、厨子，她有好东西不会忘分她一份，完全不需要她再去进修，她好好练武就行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对小桔说，可小桔反而更拘谨了。

小桔安安静静，不爱说话，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拘谨。

姬柠却感受到了，因为刚入宫知道“咸鱼”未来的她也是那么害怕，害怕自己无依无靠，不声不响地死去。

她不愿那样，每晚睁眼看夜，在一片暗沉里，看到自己睡过去为止。

小桔需要的事干，她是来她身边当女官的，她隐约猜到这点，所以给她找事干。

而作为公主锦衣玉食，如果找个一般的理由，有的是宫女帮忙干，所以她干脆找了梦魇怕黑的由头。

皇后调笑她这件事，她也笑：“就要和母后一块睡嘛。”

姬柠眨眨眼睛：“女儿和母亲一块过夜有什么不对。母后明天还要陪我蹴鞠呢。”

皇后饮了口茶，严肃了脸：“本宫何时答应了你一块蹴鞠。”

姬柠理直气壮：“您也没拒绝我。”

“油嘴滑舌。”皇后说，“回你的屋子睡觉吧，你年轻火力壮，晚上和我一张床莫把本宫当被子一块踹开了。”

夜已深，烛火摇曳间，姬柠干脆利落地告了辞：“好吧，母后，我晚上不和你睡了。”

母后不想和她一起过夜这件事，大概真的有不便利的原因。

想到她逝去的兄姐，她心中哀叹，放弃了磨缠的念头。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隐隐失落，其实六娘铁了心要和她一块过夜，也不是不可以。

宫里夜晚漫漫，有人陪着不错。

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姬柠踏着月色而出，遇上在门口待了老久的伽蓝，问：“伽蓝姐姐，母后晚上有盗汗之类的毛病吗？”

伽蓝忧心忡忡道：“你母后这几日，睡不足整宿觉。”

姬柠说“等等”，她哒哒跑回寝宫，拿了烤了半天的柠檬。

“我烘的枸橼，这个是药材，我看母后不喜熏香，这个味道自然，闻了舒服，可能好些。”她说，“玉露那边还有香橼茶，喝了滋补美容。”

伽蓝叹：“六娘，你有心了。”

姬柠瘪嘴道：“你们少叹气是对我最大的夸奖，叹气一口十年少。”

伽蓝又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六娘真的好贴心。

姬柠忙说：“我去睡觉了。”丢下话就跑回房间。

夜晚清冷的空气中泛起快活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