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陆蕴光着上半身出了寝殿，正撞上明月奴。
“见过尊上。”
“嗯，你一直守在此处？”陆蕴把一头长发撩至背后，斜睨着他。
“属下担心尊上需要伺候时叫不到人，便一直随侍在此。”明月奴躬着身子，恭敬非常。
“你是个有心的，忠心能干，有没有想过走到更高的位置？比如，魔族长老，或者是，我的位置？”
明月奴立刻跪叩在地，慌道：“尊上明鉴！属下一腔赤忱，从未生出这种荒唐心思！魔族有尊上做主，迟早带领我们走向无边荣光，属下只求随侍尊上左右，亲眼见证魔族辉煌！尊上，属下受阴长老提携才有今日，哪里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陆蕴不耐地摆了摆手，“你别怕，我随口说说罢了。我要进明光洞闭关，你去告诉梦叔一声。”
“是。”明月奴领命退下，额头上尽是冷汗。
陆蕴有个习惯，每逢月圆之夜，会到附近的明光洞里打坐修行，只因他当初由道入魔，魔心不稳，胸中魔气时常躁动不安。
这魔气已有多年不曾发作过，兴许是换了床伴的原因，近来开始频繁躁动起来。陆蕴每回往明光洞里一坐就是一月，那一个月里，阴应梦会寸步不离地守在洞外，不让旁人靠近一分。
明月奴远远望着陆蕴进了明光洞，阴应梦亲自在洞外施下禁制，手持权杖打起坐来。他瞧了一阵，转身下了殿顶。
守界门的魔兵换成了军营里的精英，见明月奴来了，恭敬道：“见过侍卫长。”
“嗯，我奉魔君之命，出去一趟。”
陆蕴连日以来寻欢作乐，累得明月奴没少往外面跑，守门魔兵们见怪不怪，摸出怀里一块牌子，往那界门上一照，流光停止转动，阴应梦身形微动，化作一抹黑气消失在界门中。
——
关外，古战场。
风里夹杂着一股不大好闻的味道，掠过断壁残垣，将一张烂得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旗子卷到了天上。
破败，腐朽。
这是谢一清第一眼踏入这方天地的感觉。
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原大军以少对多，士兵们全军覆没，尽数埋骨于此。金契人追赶着深入了中原腹地，历经几年，又被赶回了老家。
大战小战历经无数次，才有了今日的太平。
眼前风沙渐盛，谢一清吃了几口沙子，御起灵气抵挡，转头一看，安絮撕了一片中衣，给相里玄遮脸。
他本来以为相里玄会拒绝，不想他竟神色自若地任安絮给他戴上，还冲他道：“一清，前方不知还有什么难处，不要浪费灵力。”
谢一清点点头，亦是撕了衣裳下摆遮脸。
三人顶着风沙走了一阵，忽看见前方有片绿光，隔着层灰雾幽幽地露出来。
那股难闻的味道愈发重了，谢一清隔着绢布捏住了鼻子，“真臭，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相里玄轻轻蹙起眉头，往后看了一眼，灰雾越来越大，已经看不清来时路了，只能带着二人向前走。
他本以为那是个什么巨型妖物，等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群盔甲骷髅！
不断发出的绿光正是他们两只眼睛，察觉到有人靠近，本来漫无目的的骷髅纷纷调转了头，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对着三人冲了过来。
“一清！”谢一清被那股子腐味熏得几欲作呕，闻言立刻召出命剑，双手掐了个诀，命剑瞬间分为百余柄，直直迎战上去。
枯尸们被剑势击得后退几步，再次嘶吼着冲了上来，尖叫声刺得人头皮发麻。
“光是打退他们没用，敲碎他们的头！”风沙和雾气遮挡住了相里玄二人，谢一清几个翻转间离二人有些距离，不见其人，只能听见相里玄不时传出的声音。
谢一清握住剑柄，一个起跳扎进枯尸颅顶，狠力一转，那颗头颅瞬间四分五裂。他不敢稍有停留，跳下枯尸肩膀，一个横扫击出，削落一具枯尸的头，未等它重新拼凑起来，又上前一脚把头踩碎。下一瞬，他听见破空声，略一沉腰，接住一柄迎面劈下的钢刀，谢一清闻到钢刀上那股铁锈和血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一剑荡开枯尸，伏地干呕起来。
风沙背后，相里玄被人自后搂在怀里，周边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将一切风沙隔绝在外。
“乖徒儿，不去帮帮你师兄？”相里玄听着那边刀剑相交的争鸣声，抬手托住安絮压下来的唇，又被他握住吻上掌心。
“不过是些沾染了黑眚的中阶枯尸，他堂堂白石峰大弟子，总不能连这群东西都收拾不了。”
相里玄眉毛微扬，笑道：“我刚捡到你的时候，你可是差点被一只低阶的虫妖吃了！”
安絮把他手贴在自己脸上，唇角微扬，温柔道：“师尊，其实当时那只虫妖伤不了我。”
相里玄呆了呆，旋即惊道：“你难不成从那时起就……”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相里玄眉心，“不那样做，师尊又怎会把我捡回去。”
相里玄正欲呵斥，听见那边谢一清吃痛的闷哼，瞪了安絮一眼。
安絮无声一叹，给他重新戴上那片布，转身走进了风沙中。
围攻他的枯尸越来越多，谢一清躲闪不及，被一具高大的枯尸举着一截横木扫中肩背，横飞出去，竟一时间没能站起来。
喉咙涌上来一股铁锈味，谢一清知道自己被这一击伤了肺腑，需要马上调理。
枯尸们却分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嘶叫着再次围了上来。
谢一清喘着气，奋力举起命剑格挡，心道吾命休矣。
下一瞬，一柄木剑破沙而出，围着尸群转了一周，大半枯尸头颅炸裂开来，齐刷刷倒了一片。
谢一清怔怔地望过去，安絮面无表情地抬手接住剑，只斜斜睨了他一眼，又去解决剩下的枯尸了。
“嘶……”谢一清抽着冷气坐起来，心里直犯嘀咕。
安师弟这么厉害，怎么早不出手，偏偏等他被打成这样才出来。
还有他那柄毫不起眼的剑，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似乎是云周山弟子们初入门时，专门用做教学的木剑，他就有一把，还是当初师尊给他的。
拿着一把教具剑也能大杀四方，谢一清再不敢轻视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弟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在闭眸入定之前还在想：掌门师叔又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