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云霄躺在床上注视着天花板,纷乱的思绪在黑暗中游荡。
回忆与担忧在脑海中交织出一幅幅无法抹去的画面,迫使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嘈吵的念头赶出脑海,却只不过是徒劳。
每次闭眼,涌上心头的只是更多的混沌。
云霄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把自己滚成了一个春卷。
窗外的夜风轻轻拂过窗户,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呢喃。
良久,伴随着一声无奈的长叹,云霄费力从被褥中挣脱,起身穿上鞋袜。
吱呀——
推开门扇,只穿着洁白中衣的孩童就这么踏入庭院中,随后看到一道仿佛在石桌边伫立多时的身影。
“师父!”
云霄惊讶,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云螭。
身影闻声,背着手缓缓转过头。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云螭冷漠的脸上,为他的气息增添一份寂寥的神秘。
其平静如水的眼眸在夜晚的昏暗中依旧碧绿如玉,令孩童在恍惚间感到满天的群星都有一瞬黯淡。
眨眨眼,云霄在下一刻回神,心中仅剩诧异与欣喜。
在无声的示意下,云霄来到对方身侧,好奇道:“师父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已经九岁的孩童个头也出现了明显的拔高。
与云螭站在一起,头顶已经处在其腰线。
修长挺拔的身影并未回话,仅将目光放回上方的夜空。
一起相处了三年,对于云螭时常的沉默,云霄已经开始懂得分辨其中的含义。
于是,孩童见此并未惊慌,只是学着云螭,抬头看向天穹。
万籁俱静中,璀璨的星河如一副展开的画卷,将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分为二。
春去秋来,沧海桑田。
浩瀚的星河仿佛静静流淌的时间长河,无情亦无言地见证着世间万物的兴衰更迭,直至永恒。
云霄仰望着星空,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仿佛渺小如沙粒,眼中尽是迷茫。
“师父……战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听见孩童的喃喃,云螭淡淡开口:“没有意义。”
“……会有和平的一天吗?”
温和的微风拂过耳畔,竹林传来悠扬的簌簌声,柔和的月辉勾勒出群星下的两个身影。
没能等来师父的回应,云霄也不再发话。
静谧的夜中,孩童在高大身影的陪同下痴痴地看着头顶那片绚丽却遥远的光景。
……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云螭侧头看去,见孩童不知何时已坐在石凳上,趴在石桌上进入了梦乡。
俯下身将其抱起,轻柔的动作与冰冷的容颜形成强烈的对比,走向卧房的步伐无声无息。
一如初见时的场景。
将孩童轻轻放在床上,盖上被褥,起身时衣袖却被一只小手紧紧抓住。
云螭即将消散的身形骤然凝固,低头看向孩童恬静的睡颜。
……明日便歇息半天吧。
……
“唔……”
逐渐从沉睡中醒来,云霄慢吞吞地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抬手揉了揉眼。
舒爽地伸了个懒腰后,他才彻底下床,把自己穿戴整齐,随后打开门准备去洗漱。
“……”
默默把门关上,云霄浑浑噩噩地回去躺下,闭上眼睛。
下一刻,孩童用力从床上跃起,猛地跑到门口,抬脚便是一踹。
砰!
屋外,阳光明媚,艳阳高照。
正厅中,孩童的尖叫隔着老远就传到了耳中,但云螭只是风轻云淡地举起白玉茶盏。
“师师师父!!!!几…几——”
“午时三刻。” 云螭淡定抿茶,目送云霄风风火火地出门,眼中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孩子这么有精神,怕是不需要特制的衣服也能在冬天保暖。
……
日子一天天过去,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城中人气也一天比一天弱。
青梧学府中,来上课的孩子已经减少了大半,往日拥挤的课堂中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身着布衣的孩子。
听闻风声后,家中但凡有点关系与积蓄的早已陆续离开,向着战线相反的方向逃去。
留到现在还没有走的,除了云霄与教书先生,就是家里无处可去的孩子。
不过,等再过些日子,这些人哪怕再没地方去也会被迫离开。
或许会成为流民,又或是幸运地在某个城镇落脚。
学堂前,看着剩下这些孩子脸上的胆战心惊,老先生在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他也该走了。
时间在沉重的气氛中缓缓流过,终于来到了临近放学的时刻。
这一次,老先生一反常态,没有严肃地宣布下课,而是轻轻合上书本,一言不发的站了片刻。
“先生?”
有人不解地发声。
老先生闭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视线投向班中剩余的学生。
“孩子们。” 曾经中气十足的嗓音却在此刻显得嘶哑无比。
“战争要来了。”
“今天是最后一课。”
“以后,你们都不用来了。”
老先生一字一句地说道,声线逐渐颤抖。
“我在这里,祝你们所有人,平安无事,安康无恙!”
学生们望着老先生已然老泪纵横的脸,渐渐也都哭出了声,有的低声抽泣,有的嚎啕大哭,纷纷宣泄着伤心与不安。
看着啜泣的老先生与学生们相互道别的场景,云霄也不免感到些许悲凉。
幸运的是,他还有师父。
不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战争……该有多好?
……
怀着郁郁寡欢的心情,双腿机械般地带着身体走过这三年来迈遍的街巷。
云霄带着些许茫然若失,终于回到了宅邸。
来到正厅,见到太师椅上的师父一如既往的气定神闲,孩童飘摇的思绪瞬间安定下来。
“师父,先生要走了。”
“嗯。”
“……我以后去不了学堂了。”
云霄低着头,突然闲了下来,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明日,照常早起。” 云螭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满是淡然。
孩童沉默片刻,感到胸口闷地难受,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师父,我们也要走吗?”
“你的课堂才刚刚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观星后的清晨]
云螭(麻木):为什么还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