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选举业已结束，最终当选的出乎人们所料的是一位在常年在风口浪尖之上的女性bete，舆论一片哗然，周易生对此各种意义上喜闻乐见——除了他平权主义的立场之外，这位女性bete似乎还是他长姐的恋人，她们的关系在各种意义上都不太清白。

这当然是个好消息，周易生在酒会上预祝他姐姐新的“投资”顺利。周芸笑着和他碰杯，打趣他什么时候离开单身狗的行列，和姐姐一起向世界发散恋爱的酸臭味。

恋爱，爱情。对于曾经的周芸来说，爱情是一个相当虚伪的命题，和父爱一样假大空还没有逻辑，轻而易举就能用金钱推翻。

她读爱情小说，靠着弟弟肩膀窝在沙发里看一部又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电影，新做的指甲捏出一张又一张纸，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散着瓜子和果屑。可你要问她是否会憧憬自己能不能遇上那些情节，她会说，她从来不信这个。

可大概命运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儿，如同所有三流的俗套故事那样，她度过的就是如那些爱情电影里的主角般装满巧合的人生。她作为继承人被接回本家，被恶心的坏家伙塞一些别有用心的omega，对爱情失望透顶，然后再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爱人”后死灰复燃。

如同她少女时代时看过的那些小言或伤痛文学，她和她所爱的女孩相遇在一个台风天，就连地点都是烂俗的图书馆，她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否是精心安排好的戏，就连她和爱人的对话都那么经典，她的爱人和她说：“谁稀罕你的钱！”

是的，她不稀罕金钱，因为她同样家世显赫，同样被恶心的坏家伙塞一些别有用心的“情郎”，于是如同那些饱含隐喻的喜剧一般，她们争吵、相爱、互相利用、互相不利用，然后成为一对名副其实的恋人。

周易生想起自己那个是omega的妹妹，周巧，她和周芸几乎是完全相反的人生。她从小便桀骜不驯，胡同里一起长大的皮猴子们被她打了个遍，又是抽烟又是喝酒，甚至差点还去纹身。偏科严重——理科很好，文科稀烂，靠着竞赛去了好大学：结果大学还没上一年，义无反顾去当了兵。

当兵便当兵，也不是什么大事，两年后回来还是一条好汉，考研甚至还有“额外加分”，结果她就这么直接留在了部队里，如今不知道做了什么工作。

她们姐妹俩也素来不和，只维持着面上的亲情关系，对于彼此的态度大概就是：没死就行。

但这些年来长姐似乎态度有了不少变化，甚至表现得格外怀念和自己妹妹吵架的时光。

周易生缩进酒会的角落，随手掂了块小糕点，他的眸光扫过酒会里的一个又一个人，于是，又一次地，他在酒会里看到了那个零食商人——周易生在酒会里的熟人很多，但是只有姜恩和他一样比起酒和人似乎更关心提供的糕点。

“我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你，”姜恩说，“只是这次不是好久不见了，我们前些日子才见过。”

周易生朝他礼貌性微笑，半是客气地来回推拉客套了几回，姜恩寒暄完撇头有些艳羡似的看着酒会里往来的宾客、尤其是被宾客视线簇拥的主人公：周芸红裙曳地，她今天相当肆意地没有化低调的淡妆。

姜恩有些酸溜溜地感慨道：“如果我像你的姐姐那样优秀就好了。”

“何出此言？”周易生咬下一口新鲜的糕点，味道相当惊艳，看来他长姐为这次的宴会费了心，却又有些遗憾地想到：这些糕点大多数最后都会被直接丢入后厨的垃圾桶，了此糕生。

“嗯......因为她很有商业才能，”这位似乎稍微有点笨拙的先生说，“我不太善于......这些商业往来什么的。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降价、东西应该怎么卖，怎么营销......就是，我买卖东西都是靠最老最笨的方法。”

最老最笨的方法——就是靠诚信经营，踏实肯干，不骗消费者的钱，老老实实地挑选材料、研制口味......姜恩所运营的零食品牌是个相当经典的老字号，能够发展到如今的规模，按照姜恩的说法，很大程度上倚仗运气，因为他不懂得商业竞争，但却每每都能够化险为夷。

“我父母都是做零食的，祖父祖母也是。”姜恩说，他是在零食摊子里长大的。他推过小吃摊，卖过棉花糖，那时候他还有一个一起搭把手的哥哥，兄弟俩相依为命，梦想是一起赚大钱。

“你哥后来呢？”周易生不置可否，问了一句。

“经济犯罪，入狱了，”姜恩说，“后来似乎又牵扯到了什么别的问题，大概已经死了。”

周易生向来是个识趣的人，所以他没有再往下细问，他撇过头扫了一眼姜恩的神情：那神情寡淡无味，透着一股风轻云淡的薄凉。想来也是，生意人都爱惜羽毛，遇上这么一个哥哥也算家门不幸。

“我想我的长姐应该是很乐于与你合作的，毕竟你们的品牌形象一向很好。”周易生说，他转过头透过宴会厅巨型的落地窗看向远处巨型的显示屏，上面是那位正当红的女星。说来荒谬，现在不少alpha与omega的理想就业方向竟是做偶像，怎么不是一种另类的娱乐至死。

“听说前段时间文雯的签名照被炒到了上百万，”周易生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如此有商业价值的女明星，和你们的品牌也算是相辅相成......齐穆甚至会因为她的海报而觉得一家烧烤店的食物美味。”

姜恩哑然失笑，问道：“是我们第一次认识那一家吗？”

“是的，他说他是忠实粉丝，从小吃你们的饼干长大的。”周易生揶揄一笑。

“我倒也没有那么老...虽然我们发家很早......”姜恩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脸上突然闪出幸福的光辉，他放缓了声调，听得周易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实......文雯就是我的女朋友......”

“——所以，你一直在追的那个喜欢的人，就是代言你家的女明星......？”周易生有些难以置信地强调着询问。

“是的，”姜恩的耳朵害羞得染上了肉眼可见的颜色，红晕也不甘示弱地铺在他的脸上，看得出来这位笨拙的商人颇为纯情，“哦！请放心......绝对没有任何潜规则。我喜欢她好几年了......最近才找到机会、下定决心表白。她说，她说我是个呆子，说等我的告白等了好几年——”

姜恩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他和恋人相知相恋的全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易生的脸色。而听众周易生，身为一个拥有良好心理素质的新时代年轻人，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并沉默地干了这一大桶狗粮。

他下次遇到姜恩，一定不会让话题再跑到他女朋友上，他发誓。

爱情。周易生帮着姐姐送完宾客，百无聊赖地在露台上出神。这里常年备着烟灰缸，谈生意的人们多半吞云吐雾或挺着啤酒肚。他的长姐尚且还是个大学生之时，染了烟瘾，据说她身着晚礼服将头发捋到单侧，再咬上一根烟的照片，在她的大学卖得很好：甚至是摄影专业那位同学对外的摄影作品之一。

但是那位新上任的主席并不喜欢烟，对烟味避之不及，尽管后来她混迹政坛，不得不妥协一二。但长姐后来还是戒掉了烟，说这是一个真正的好alpha应该做的。

周芸是alpha，然而她的恋人女士却是bete，bete闻不到信息素。周芸会去找专门的调香师调配和她的信息素完全吻合的香水：那香味是一种很名贵的松木香，据说她的恋人女士会一边笑着一边嫌弃，嬉笑打闹间在香水营造的氛围里接吻。

——爱情是很美好的，周易生想。尽管似乎当代人们，包括他在内，时常口中喊着独身主义，或者爱情只会耽误我的事业，但实际上偶尔也会产生一些艳羡。这东西就像购物时的塑料袋，虽然没有也能回家，但是有那么一个塑料袋，拿东西总方便一些。

这是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周易生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没抽过烟、没喝过酒、没参与过赌博也从未逃过课，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也从来没和人牵过手、甚至连之前很流行的网恋也没有，是一个经典而完美的乖宝宝。

乖宝宝的人生很好，只是偶尔少了一点刺激。

他将双手撑在栏杆上，手里并没有一根烟来给他凹艺术造型，百无聊赖地想：其实大学那会儿应该答应自己的好友一起去试着组建一个乐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