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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班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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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际开阖,麒麟关城门之下,九条关道广袤无垠。

苍洲封地四分,帝都鹿央便设四关,每一道关卡都对应一方封地。

所谓东云螭,南山君,西朱鸟,北麒麟。

鹿央与流商之间的关卡,便是麒麟关。

通关侍卫走到主驾边,按例寻问道:“车内何人?烦请下车查验身份。”

青枫:“我们是天在水的车队,这是我们的鹿牌。主驾上的是东家公子,身体不适,不便下车,还望见谅。”

见是天在水的车队,侍卫神色一恭,抬手便想放行。

青枫收回鹿牌,不紧不慢地补道:“正巧还在路上碰见了百里氏的女公子,不知大人可否通融一二,让她随我们一同进城?”

侍卫的手霎时收了回来,视线从青枫身上挪到了后面马车边的女子身上。

黎枝燃站在旁边,只能瞧见前面青枫与侍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见那侍卫的视线时不时飘了过来,随即带队走了过来。

她握在袖中的手蓦地一紧。

莫非出了什么变故。

盔甲与刀鞘相碰,带着帝都独有的气势,侍卫走到黎枝燃面前,低头抱拳:“请贵人出示过关鹿牌。”

黎枝燃心下一沉:“没有鹿牌。”

侍卫一顿,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抱拳恭敬道:“旌节也可。”

他们驻守麒麟关多年,只认两样东西。

一是鹿牌,二是旌节。

鹿牌乃是帝王亲赐,得此牌者多为贵族氏家,可凭鹿牌畅行苍洲,无所不至。

寻常百姓若想进出帝都,便需提前与司民禀报,领了司民出的旌节,方得来回。

这种东西,黎枝燃自然也是没有的。

“没有旌节。”

“贵人是说,没有鹿牌亦没有旌节?”

青枫见状,在一旁打圆场:“还请大人见谅,女公子半路遭了劫匪,想来是落掉了。”

侍卫将刀鞘一横:“多有得罪,过关只认鹿牌与旌节。若二者皆无,请贵人移步到无名氏关道,到司民处填了登人簿再进鹿央。”

侍卫态度坚决,不容置喙。

看来是无法借着天在水的名声进城了。

但是听那侍卫所言,言下之意似乎只要过了登人簿,依旧能进鹿央。

黎枝燃紧握的手稍稍松开,微一思索,心下便已有决定:“劳烦大人容我拜别。”

与天在水的车马同行多日,还未当面与寻昇道过谢。

黎枝燃走到主驾旁边,一眼便看见搭在窗沿上的修长手指,两枚玉扳指一墨一白,极是显眼。

“多谢公子一路相助,就此别过。”

“哪里,理应将女公子直接送至府上才是,是天在水的不是。”

他两指轻动,旁边的侍女立刻围上来,将备好的东西递给黎枝燃。

寻昇病恹恹的声音隔着车帘隐隐约约,似乎是在压抑着呛咳,闷闷道:“手炉赠与女公子,山高水远,有缘再见。”

天在水的车队隐隐消失在黎枝燃的视野之中,她跟着侍卫走去,从正中央的关道上,一路被引至了右边第二道。

“都排好了!一个一个过!”

一团白雾从麒麟关的守城侍卫的口中喷了出来,极快地便消散了。

黎枝燃跟在队伍后面,捂着手炉静静而立。

九条宽阔的关道横铺在鹿首之下,正中央的关道最为宽广,足是其他两条之宽,专供贵族氏家所用,然后便以身份向两边逐级排开。

而像黎枝燃这样拿不出旌节,又想进帝都的人,则一并落在无名氏关道上,登了司民的登人簿,也可过关。

只是队伍蜿蜒熙攘,半天也不见有挪动的势头。

这样排下去,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进城。

黎枝燃正这样想着,就听到有人将她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我呸,这得排到什么时候!这些侍卫怎得一个比一个死心眼!不就忘带了旌节吗,我在这麒麟关来往多少次了,记住这张眉清目秀英俊潇洒的脸很难吗?还把我往这儿赶!”

一道声音从队伍后面乍然响起,队伍里的人们都好奇地回头寻找,想见见何人如此自信。

眉清目秀的白面小生没看见,长满了络腮胡的大胖个倒是有一个。

众人的视线在他身上几番来回,才确定这络腮胡便是刚才叫嚷之人。

络腮胡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挤:“我朋友在前面,劳烦各位让一让啊。”走到黎枝燃身后时,便被一大娘胳膊一横,斜眼瞪他——上后边儿老老实实排队去。

“朋友,我朋友在前边儿呐!”

“谁是你朋友?少在这儿给我装蒜,去去去!排队去!”

谁说没朋友的?

五湖四海皆兄弟好不好。

络腮胡忽然向前一指,神情惊喜:

“哎哟!张三!我可算找到你了!”

黎枝燃前面的中年男人正乐呵呵地看热闹呢,被络腮胡忽然一喊,摸不着头脑地迟疑道:“我?我姓李......”

“李四!我就说是你嘛,老远就瞧见你了!”

黎枝燃只觉身边一阵风刮过,就见络腮胡从队伍后头异常灵活地挤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冲她咧嘴一笑:“我们认识的,小娘子莫介意,各位莫介意哈。”

再往前,排着的便是群壮汉了,络腮胡与“故友”久别重逢,不打算再挪了。

他探头探脑地望了眼前面的队伍,开始闲不住地同旁边的张三李四们叙起旧来:

“哎哎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咱们这次啊,可把金邦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

本就沉闷的长队,被络腮胡这一嗓子将周围的人都吆喝精神了,纷纷缩着脖子凑过来:“听说了听说了,乌梦江这一仗可打了好久呢。”

黎枝燃站在身后,掀起眸子望了过去。

苍洲与金邦交战多年,这次在乌梦江僵持数月之久,鹿军水源被占,粮草被截,数万鹿军就这样被迫按兵束甲,进退两难。

本以为乌梦江必输无疑,谁都没想到,鹿军竟然破釜沉舟了。

络腮胡神秘兮兮道:“那你们可知,这僵持不下的战局,为何会突然出现转机吗?”

“当然是咱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将那金邦狗贼打退的呗。”

“哎,此言差矣,”络腮胡摇头叹道,“这一次啊,可全都多亏了咱们大将军的长子,习灵小将军!”

“习灵小将军?”

络腮胡口中的习灵将军,众人也有所耳闻。

大将军膝下所出一共两子,这长子之名便唤作习灵。

苍洲新朝刚立时根基未稳,外敌皆虎视眈眈,趁机来犯。是大将军临危受命,率三万将士击退六十万北离大军,生生将域线推了数十里。

而长子自记事起便跟在大将军身边耳濡目染,更是将门虎子。年纪轻轻便已能独当一面,所到之处战无不胜,立下了赫赫战功。

乌梦江一役,正是习灵将军一人,一马,孤身千里奔袭至金邦本营,重伤了金邦年轻的主帅纳忽勒后全身而退,威震金邦,使其军心溃散,被最后鹿军一举击退。

这简直是将金邦的脸狠狠踩在地上,怎能不叫一个痛快!

被络腮胡绘声绘色地这么一说,仿佛叫他们亲眼瞧见了那场面似的激动起来,忍不住地拍手称赞。

无论他们来自鹿央,亦或是四方封地,毋庸置疑的是,他们同为苍洲子民。

而在苍洲子民的心中,大将军绝对是这世间顶天立地的鼎鼎大英雄。

“不过......真是可惜呀。”

想起方才过关时吃的瘪,络腮胡拍手一叹,用下巴遥指了指前面的城墙正下方的侍卫们,满脸尽是鄙夷道:“咱们苍洲的将军满门英杰,怎么偏偏出了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次子?”

祖辈父兄驰骋沙场的时候,这次子不随军行阵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请旨,窝在鹿央混了个什么侍卫。

这不明摆着存心要赖在鹿央,躲在父兄身后当个公子哥吗?

同为大将军之子,一个甘愿肝脑涂地,另一个却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真是天差地别。

黎枝燃向前望了一眼,侍卫们都穿着相似的盔甲,只是每条关道上的细微之处略有不同而已,倒也一时认不出络腮胡口中的那个平庸次子。

“说起来,大将军也该回来了吧?”络腮胡一努嘴,“喏,你们瞧,金邦的奴隶都押运到了。”

黎枝燃顺着他们所言,向一旁的不远处望去——

最右边,是专供牲畜进出的畜道。

成群的牛慢吞吞地挪动着,细看之下才会发现,牛群之间竟还夹着一队蓬头垢面的人沉重的铁链栓锁在他们的双手双脚上,刮过地面,发出冰冷拖滞的声音。

寒风一吹,低劣的麻布登时飘浮在身上,冰霜如刀般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无处可逃。

这些便是俘获来的金邦奴隶。

队伍之中,看上去年岁最小的女孩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的手臂无助地环住自己。其他年岁大些的人将她护在中间,试图替她遮去一丝霜雪。

风雪交加,他们赤脚围在一起,走得很慢。

戍卒眼见心烦,挥手就是一鞭子:

“别在这磨磨蹭蹭的!还不快点跟上!”

这一鞭将围在外边儿的人抽倒了大半,饥寒交迫,人躺在地上根本没力气爬起来,索性彻底停下不走了。

戍卒怒火更盛:“好啊你们!故意跟小爷作对是吧?”

“你既不愿走,那就永远待在此处吧!”

又是一鞭子抽下去,只是这下没了他人相护,小女孩下意识举起双手偏头闪躲,但那鞭子使得刁钻,瞅准了角度。

挂满了倒刺利钩的长鞭凌空卷起“咻咻”的唬人响声,紧接着如一道闪电般劈向铁链队伍之中,霎时勾起女孩嶙峋背脊上的淋漓血肉。

小女孩倒下了,却再没有站起来。

这一鞭太快,快到甚至没听见一声喊声。旁边倒在地上的金邦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发了疯似的扑上去。

戍卒充耳不闻,让其他人强压着这些奴隶。他拎着那具的一条胳膊,从那些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之前拖过,毫不在意地挥臂一扔。

牛群走过,不知掩埋到了何处。

“唉......”

众人虽看了心有不忍,却也早已习以为常了。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若是没有小将军以命相搏,破了苍洲与金邦僵持数月的战局,此刻被鞭笞的,尸骨被视为粪土的,便会是乌梦江之后的苍洲子民。

黎枝燃哑然。

那一路的血迹很快被脚印沾去,被尘烟覆盖。

除了眼睛与记忆,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她不由得想起了桑归里的小红豆。

两个女孩年岁相仿,却在乱世中一个有家无可归,一个归处是异乡。

畜道上鞭声不停,挥舞着走远了。

众人脚下的震感却越来越强烈。

原以为是鞭子抽地的缘故,可这押送奴隶的戍卒都已瞧不见人影了,这晃动之感却似是从地底直冲而上,震得人耳鸣心慌。

难道这鞭子威力竟如此之大,能生出地动山摇之势?

不单单是他们这一条关道上,所有关道上的人们慌乱地四处张望着,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人群中传出的一声惊呼,犹如波浪般被传到了黎枝燃的耳边:

“看!那是鹿军的战旗!大将军凯旋了!”

九条关道上的人们转向身后望去——

自青灰交接的天际之处,冒出一截青黑边红底的旗帜。

轰鸣巨响愈近,渐渐露出一头巨大的铁铜乌麂,被脚下无数士兵推动着滚轮缓缓向前。数不清的行阵兵马紧随其后,犹如黑云压境。

旌旗之上,鎏金色的“苍”字力透天穹,迎着冽冽寒风肆意展扬。

“苍”字之下,为首者稳居乌麂高顶,体格魁梧奇伟,以通身威势压镇苍洲四海八荒,眼眸如鹰,亮得惊人。

旁边立着一道身着银甲的年轻身影,面容清俊,与之七分相似,一杆惊弦枪驻在身侧,犹如银龙睥临。

与此同时,麒麟关九条关道,每条关道上的守城侍卫从关内奔涌而出,迅速将条条关道上的人清至两边,整齐地列队于前。

黎枝燃跟着关道上地苍洲子民齐齐跪拜,守城士卒们握着刀枪一下、一下,击打在麒麟关前的大地之上。

齐呼声,击舞声,与千军万马的蹄声、脚步声撼为一体,犹如万鼓回音:

“天命万岁,唯我大苍!天命万岁,唯我大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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