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宿默认他在同频，垂手站在旁边不再出声。如果他现在有正常的器械检查一番，大概可以测到商然飙升的异常值。

商然神色微驻，缓缓闭上眼睛，高频的传感让耳畔的蝶翼持续发光。他的精神力像鱼一样，在盘踞于整个建筑间的铁管中捕捉着绵绵不绝着细碎的声音。

这种细碎的声音，是冲击性事件发生时留下的痕迹。星网上有些人将这命名为：絮语。事主所过之处留下絮语的痕迹，每样物体都记录着事发时的声音，

管道里一定发生了漫长的惨案，才让每截筒壁都保留着当时的情形。

商然断定，这第十八个人就死在眼前的管道里，他是和黎宿一起下潜的人。

精神力追随着絮语进入管道之中，在复杂盘虬的通路间不断探索。

一直往远处，不断往远处。

穿过交汇的接口，走向分开的岔路。在管道中不断追踪，过境的声音，就像是电路板上的指示灯，在迷宫的般的线路中依次亮起。

左转，前行，无限延伸。

一幅图景在他脑中拼凑，那个执行官逃到了这里，被机械翼龙的烈焰逼进了管道。灼热的空气在他身后追赶，展翼擦过外壁的尖啸声在头顶震鸣。

极其强力的声音从管道的远处传来，就像是电路中的电源，在这个废墟里默默爆发。

是那个执行官的声音，他逃到一处丁字接口，开始想让自己冷静。短暂的安静下他背诵了一遍高庭的准则，但依旧保持着向前爬行的姿势。

在这个接口他听见右侧有龙翼敲击管道的声音，他赌了一把，朝左爬去。

可这个选择是错的，很快随着火焰热潮，他感到自己的血液灼烧般在沸腾。他的心跳加速到负荷运动的顶峰，良好的训练素质让他依旧没有乱了节奏。

他继续向前爬，借着前方还算冰凉的筒壁冷却发热的手掌。血液的温度在不断上升，他依旧在看不见尽头的管道里向前。

传感器失灵，检测设备失灵，同频异常。

救援信号无法发出，但检修灯却疯狂闪烁。

他开始数自己的心跳，报数之间穿插着沉重的呼吸声。他有种预感，龙已经将他锁定了。或者说，龙已经将他赶到了需要的位置。

他的面前是死路，剩下三面管道口都被封死。

他朝着往前的方向爬去，背抵着扭曲变形的封口。

商然陡然一颤，耳边的声音不断聚焦。坍缩的挤压感如同共鸣般感同身受，商然眉头微蹙，在这絮语中久留一会。

执行官已经超载同频，终于连接上了通讯：“没救了，我回不去了。是龙，在龙那里，随机树里的龙！”

单一的鸣响充斥着钢管，心率监测停止的声音最后留了下来。

商然收起了大部分异能，只追随着那一道鸣响继续探索。

无尽的停跳声，他甚至没有听到一声叹息。

“同频怎么样了？”黎宿勘察了连通管道区域的小室，龙还在外面盘旋，时不时有黑影在上空划过。

“你的队友死在这个管道里，死因是坍缩挤压。在中间部分，有个十字管道接口，其中三个口被堵死，看起来是被故意引诱到那里去的。”

黎宿皱起眉头：“那我们不能进管道，除非将这管道都炸开？”

他调出面板，将一份陈旧的讣告内容补全。提交人填上了商然的名字，额外的奖励将记在商然头上。

商然看着一闪而过的阴影：“我觉得我们想错了。见到龙的第一刻我们都在想逃跑，但是这条龙的火焰是真实的，不论到哪里，只要是个空间内它都有办法将我们压扁。”

“我们该到外头的旷野上去？”

商然点头：“拖点时间，我想在这里找找线索。”

“你要找什么？”黎宿已经排查过侧面连通的两间小室，里头没什么收获。

耳鸣声卷土重来，商然有些拿捏不定自己说话的音量：“刚才我们穿过的通道，你看见货架上的东西了吗？”

黎宿想起那些泡在瓶罐里的组织，微微皱起眉头：“他收藏的口味好像变了。”

“口味。”商然品了品这词：“我猜除了那个带徽章的，这里还有应该别人。你看这些柜子，都是实验室的配置，秩序庭和科技部叠加起来，人选就更少了吧。”

黎宿朝还未扭开的冷冻储藏柜看去：“别人藏在那里面吗？”

商然没有理会，继续旋转密码盘开锁：“不同的纪念品意味着两种作案手法。他们相似却不相同。这样复杂的事件肯定要经过高庭，只需再将时间往前推。”

黎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坦白与否，在这个坐标里并没多大的意义。商然的能力，他很可能直接找到真相将坐标解构。

这样一来，黎宿就无法确保璇桁需要的东西他还有到手的机会了。

黎宿斟酌道：“这样说来……你看到那些有关晶核的书了？”

商然一听似乎有门道，反道而行：“这些你能透露给我？”

“这事学院生大多都知道，建随机树之前，科技部都有将精神存储到晶核的设想。不仅脑机接口，思维具象这些也都在考虑中。这些只是想法，但其中有个人真的把这想法生成了公式方程。”

商然看着漆黑的管道口，决定再检查便这仅剩的半间屋子：“这就是璇桁要你找的东西？”

黎宿迟疑道：“不一定，璇桁确实发布过这个悬赏，但当时尝试过的坐标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个。”

“但你们把宝压在这个上了。”

“是的，公式进了第三象限，这件事璇桁好像确认无比。”黎宿钻进管道探了探路，他的声音在合金洞壁中回荡：“虽然不能确定，我们和秩序庭都把宝压在这个做坐标，谁先拿到，谁就有开发的权限。”

砰！

黎宿在风起的瞬间从管道里钻了出来，一枪在墙壁上凿了个洞。

商然转头看向身后，破了洞的墙体里琥珀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他在盯着我们。”黎宿对着那个洞口又一次瞄准，崩掉了支在洞口的钢筋：“他一直在外面盘旋，似乎也在等你。”

这一枪过去，那条龙再次游走离开。

“为什么是这个坐标？”

“因为它不是第一个坐标，但在被命名为废土机芯之前，它却叫做A01的遗产。”黎宿警惕的感受着越来越强劲的风从何处而来，这边的头顶虽然也有破损，但完好程度比刚才的工厂强太多，只是砸下来的时候，应该也更容易砸扁：“我们得准备跑了。”

[A01!重点相关词汇出现，晶核关联度50/100。]

[合并要点：A01与龙。获得八卦消息：某段时间，科技部出现了一派痴迷自然和异能的研究员。他们想要利用异能结合出新的东西，希望创造对抗一切高科技的新物种。其中最疯狂的，就是科技部的于成。]

商然心中一喜，要是A01和异能有关，那这真是个绝好的机会接触其他异能者的世界。

“除了璇桁能将自己命名在所有标号之前，谁还能有这样的殊荣。”商然加快了翻找的速度：“我想我知道A01是谁。”

“是谁？”黎宿警惕地蹙起眼睛。

商然在角落里发现个带密码锁的冷冻柜，他一边解锁一边道：“科技部的于成你知道吗？”

黎宿神色几变，犹豫转为妥协。打发时间似的说起来八卦：“以前学术派里也有人痴迷异能，于成就是这个主义的极端。抓到于成时，他正以机械义肢和改造的人为目标，残忍的杀害后取出他们的植入体作为藏品。”

齿轮喀拉喀拉的转动。

商然果断道：“幸存者是谁？”

黎宿顿了顿：“他的同事，荀林思。”

[bingo!关键人物：荀林思出现！获得方式：非正常取得。奖励：提示一次。即刻使用，不可选择。]

[我的绑定人，荀林思就是坐标原主哦。]

商然又试了两组密码，套出来前两位。纤长的手指拨动圆盘，第三位似乎一直合不上：“所以这是荀林思的坐标？”

黎宿没有否认：“抓到时，于成正要行凶。我看过受害者的供述，言论有些怪异。他说，只有于成的脑力才能净化他身上的机械。于成是无罪的。”

“别说于成因此活下来了。”

黎宿摇头：“于成是活下来了，但和荀林思无关。他活下来是因为璇桁的保护，无须辩护的全部豁免权。璇桁在他和荀林思身上采集了好几个坐标，我们都认为这个是最可能的。”

咔哒，咔哒。

第三位终于对上，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位了。

商然反向转动□□：“那么，于成怎么死的？”

“于成被关在审讯室后，唯一的要求就是和荀林思见面。这个推拉持续了一个月，直到有天荀林思也开始层层申请，最终才通过了会面的要求。只不过就在当晚，于成将自己的脑袋报废了。他灼烧掉自己的每一根神经，又将所住的审讯室清理了一个月。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没办法扫描出任何东西来生成坐标。”

“于成的遗产……”商然顿时将断开的碎片连接起来：“受害者变成了继承者，荀林思重操旧业被抓住了？”

说完商然又摇摇头：“不对，他不仅仅延续了于成的意志，他们是伴侣。”他回忆着那些信件：“你我之间已无秘密，真诚就是我们的生机。

可直到有一天，荀林思发现他并不是唯一，只是于成循循善诱的被教唆人之一。他的手法改变了，收藏的东西也改变了。他需要变得特别，每收集一件新的藏品他们的联系就变得更加紧密。”

黎宿点头表示商然的推论完全没错：“他就像被洗脑了。”

“他陷得太深已经没法说服自己结束，必须继续狩猎。”商然皱起眉头：“那么，什么事情让他停了下来，走进审讯室，让你们将他的精神世界剥离出来。”

“你怎么知道他是自首的？”黎宿由衷惊叹。

商然像看见什么新奇事物一样看着黎宿的脸，语速极快道：“你们不敢轻举妄动，烧掉脑袋这种极端的事情，听起来要很久，实际上只需要一瞬间。所以他是自愿的。”

终于，四位密码凑齐，他将柜子拉开。

失望的是，里头整齐地放着一排汽水罐，而他的异能甚至听不见任何声音。

[友情提示，此处缺乏关键连接词。]

[获得荀林思恋情八卦，奖励时间。奖励：芯片加成。加成内容：冰霜。]

话音刚落，黎宿忽然调动了半死不活的异能检测装置：“不对，有异常值。”

听到熟悉的仪器启动音，商然猛地中断异能。他抬头一看，黎宿的检验装置正对着自己。

他缓缓起身，面朝黎宿，双手举到胸前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