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时三刻，季桉与季林刚到千金阁就看见陆见寒站在那。

季桉下了马车，笑道：“还没到时间，陆将军来的好早。”

季桉今日穿的是月白衣衫，披了件深红斗篷，发带也是深红色，整个人既清冷又艳丽。

“你也来的很早。”

季桉道：“与人赴约，自然要早些。”

陆见寒挑挑眉不置可否。

过了三刻钟，几人已经喝了两壶茶，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韩琮还没有来，季林道：“这么久没来，难不成被韩夫人拦下了？”

季桉摇头：“陆将军邀约，韩夫人不会拒绝。”

陆见寒问道：“听季公子所言，韩公子经常被韩夫人拦着不让出门吗？”

季林想到韩夫人凌厉的面庞就是一阵胆寒，嗓音都带着无奈：“韩夫人嫌韩琮才疏学浅，让他子时睡卯时起到书房看书，近日更甚，让驴磨磨都不敢这么使，他出门都难，昨日还是我叔母写了拜帖才把他救出来。”

陆见寒道：“据我所知，韩公子在国子学中成绩一直不错，现在在过年，韩夫人如此严格，韩公子受得了吗？”

国子学是大衡开办的学堂，策论，骑射，律法，天文，书画琴棋皆有，在其中又分为一学、二学、三学，一学主要都为皇室贵族，侯爵世家，二学为普通官员之子，三学专供平民。虽外传公平对待每一个学子，但事实上平民子弟想考进去极难，不中个举人贡士进去不了，即便成功入学也是被官宦子弟为难，因此三学的人数最少。

国子学中不乏刻苦努力的人，竞争依旧激烈，韩琮的成绩除了骑射武术也一直名列前茅，尽管如此，但韩夫人还是不满意。

“受不了也没用，韩夫人年轻时就独断专横，韩老爷也管不了她，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季林还想说就被季桉拦住：“这里人多，别说长辈闲话。”

季林看看也是，当即止住了话题，陆见寒也没再继续问，这时身后传来呼喊声：“哲渊兄！”

韩琮身后跟着卫华，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往这跑过来，季林道：“我们等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韩琮开口想解释可他正是气息不稳的时候，话没说成还被冷风呛的咳嗽起来，季桉道：“慢点，缓缓再说话......你怎么跑过来的？”

卫华经常跟着乘棋练武情况比韩琮要好些，气已经喘匀了，闻言回答道：“本是坐马车的，结果到了半路车轱辘坏了，修也修不成，公子也不愿回府，只能跑过来了。”

韩琮脸上露出歉意：“抱歉陆将军，昨日约好的还是迟到了。”

陆见寒豁达一笑：“韩公子宁愿跑过来也不爽约可见是个诚信守约之人，与人相交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的既体面又漂亮，韩琮不好意思起来，季林道：“既然都到齐了那我们走吧，这降云街平常就是京都最热闹繁华的地带，过年期间更是好玩，陆将军要是想看看本地人民生活的话顺着走下去就行，”

陆见寒边走边道：“看来季公子对京都很是熟悉。”

季林嘿嘿一笑：“上天入地走遍京城都没人就我对这更熟悉！”

季桉道：“他一闲下来就出去，无论是闻名天下的酒楼还是无人问津的茶馆他都去了个遍，我要出门也是带着他一起，不然我得迷路。”

季林更骄傲了，要是有个他尾巴此刻必定摇到天上去：“哥哥平常不爱出门，对这些肯定不了解，就比如这附近吧......”季林扫视一圈，指了指对门的茶馆，道：“那个茶馆，看见了吗？是京都公认的又贵又难喝，也就看着气派。别看招牌写的好，叫什么‘尝此茶馆之茶，品的是整个京都’，其实他家的茶可一般了，甚至还有点难喝，卖的价格还高，也就坑坑外地人，本地的有点脑子都不会去那。”

没脑子的陆见寒九里：“......”

陆见寒勉强笑了笑，问道：“那依季公子所说，有点脑子的该去哪个茶馆？”

季林道：“当然是千茶轩啦！不过他们一杯茶就挺贵的。”

“那酒楼呢？”

“京都的话没定下来，颇有争议的是聚宝斋和醉江楼，醉江楼虽有‘天下第一楼’的名号在外但总部在江州，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嘛，聚宝斋的餐食更符合京都人的口味，是以在京都，聚宝斋更火热。”

陆见寒道：“那我们今夜就从这两家选一个？几位公子喜欢哪家？”

韩琮道：“我跟季林都爱去聚宝斋，醉江楼里江南菜式多，哲渊兄爱去。”

季林一拍额头提议道：“听闻醉江楼来了位舞姬，容色倾国能歌善舞，尤其一手琵琶技艺精绝，就去那吧！”

韩琮数落道：“你才多大啊就知道贪恋美色了？”

季林冷不丁被扣这么一顶帽子是真的冤，反驳道：“你别莫名其妙给我安罪名，我就是单纯好奇而已，欣赏美色乃人之本能，你见我平常贪恋美色吗？”

这倒确实，季林爱玩但极有分寸，什么事都不会过界，韩琮道：“没见没见。”

“那你还说我。”

“哎呀开个玩笑嘛！”

“你这样说出去会让别人误会我的！”

......

天色渐晚，商铺店家张灯结彩，暖黄的灯光笼罩了整个京都，过年的繁华热闹展露无疑，人来人往间季桉一行人到了醉江楼。

醉江楼的装潢有种清雅的感觉，在一众富丽堂皇的高楼中格外醒目，内里除了平常食客，其余的都以“天、地、人”三牌划分等级，“人”等级最低，在一楼前边设桌，“地”在一楼高台位置，“天”等级最高，在二楼用饭。

醉江楼是于家产业，“地、人”字牌都好说，但“天”字牌却极难获取，除了本家以外没几个人有，有的人即便来了也必须出示牌子否则就不认，所以此刻一楼人满为患，二楼却空空如也。

侍者带着季桉一行人去二楼，路上季桉道：“我记得天字牌是给了陆老爷和二位公子的，往后陆将军若要来带上玉牌会方便好些。”

陆见寒道：“言玉在齐州常用，我多在军中，玉牌也落在了家里，这样重要之物，等回去我写封书信给我爹娘差驿使送过来。”

说到陆言玉，季桉问：“陆二公子怎么不来？”

陆见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偶感风寒正在养病。”

被勒令在“养病”的陆言玉一打喷嚏：谁想他了？

季桉道：“既然病了就好好休息，请陆将军帮我问个安。”

陆见寒应好。

二楼陈列很简单但处处透着江南的风雅，桌上的茶具是青州所出的青白釉，细腻光滑，光泽明亮，是个极其清雅之地。

几人坐下后侍者递上菜单，季桉递给陆见寒：“陆将军喜欢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陆见寒接过来扫视一圈，道：“辣子鸡，水晶肘子，宫保鸡丁，夫妻肺片。”说完后将菜单递给季桉：“我也不知道几位爱吃什么，就按我自己的口味点了，有忌口还请说一下。”

季桉摇摇头，笑道：“这都是川渝菜系，看来陆将军喜辣。”

陆见寒道：“西域夜晚苦寒，吃点辣的能暖和很多。”

季林见陆见寒说起西域顿时来了兴趣：“我还没去过西域呢，陆将军能跟我讲讲西域的事情吗？”

陆见寒一笑：“当然了，不过说实话，我刚去西域的时候觉得遍地都是美景，呆久了就觉得西域戈壁多风沙多，白日炎热夜晚寒冷，同京都比不了。”

韩琮一点折扇：“各地都有自己的风光，西域的神秘是京城替代不了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又能说京都一定比西域好，我一直都很想去西域看看呢。”

季桉询问陆见寒有无忌口后随手指了一下菜单上的菜，侍者记下，他道：“西域盛产水果，那里的葡萄很甜，又与大衡通商，边境商人云集，听闻都是友好的。”

陆见寒手撑在后脑勺换了个舒服的坐姿：“西域水果好吃是没错了，不过那跟京城隔了十万八千里，坏的消息早就被割舍，实际上边境鱼龙混杂，很多奸细都爱混在里面，我外祖父制定的规矩再严谨也不起作用，那些胡人狡猾的很，我抓都抓不完。”

陆见寒的外祖父自然就是盛弗衣了，他名字颇为文雅人也长的斯文，但行事狠辣杀伐果断，单单从陆见寒四岁起就被他带到西域去看就可见一斑。季林问道：“比如呢？”

“无论西域还是大衡商家，若要摆摊位就须登记造册，家中几口人卖什么具体哪里人这些都需要，再就是卖的东西相差过大也需要调查，这个就比如今日卖苹果明日卖古董，价格高了低了也都需要问清楚。”

季林瞪大眼睛，嘴巴都被惊得张开：“这问一遍就差把祖上十八代姓甚名谁几根头发问出来了，如此严谨都管不住，那些奸细准备的未免太过精细了，那陆将军又是怎么发现的？”

陆见寒眉毛一挑，凤眸里暗含轻蔑：“伪装再好的奸细一些细节中总于普通人家不同的，我曾经抓到过一个卖西瓜的，我当时莫名觉得可疑就问了他几个问题试探试探，回答的没问题装束也未有异，我以为是我多心就走了。”

这一句话没说完直把众人胃口吊的老高，季林催促道：“后来呢？怎么发现的？陆将军别卖关子，快些讲出来吧，不然我今夜怕是连觉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