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

独院别墅内，老人正端坐在沙发上，一边品着当年的新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整面墙的屏幕看。画面给的是远景：夜幕下一片灯火阑珊的样子，一切都静止着，看起来毫无生气。听画外音，这是一档直播节目。

\"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正在为您转播的是美国DX公司火星移民计划的发射实况。这是本次窗口期最后一个批次的星舰发射。今天的发射将把27艘星舰送入近地轨道，与先期发射的74艘星舰会合，组成共计101艘星舰的星际移民舰队。届时，101艘星舰将在近地轨道上重新加注燃料，然后启程，共同前往火星。本次窗口期将有18021人被送上火星，他们是第十二批前往火星的地球人。为此，DX公司举行了大规模的宣传纪念活动。此刻，我们不知道应该称他们为地球人呢？还是火星人？现在，前方传来消息，发射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一切正常，准备前往火星的星舰乘员们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登舰。\"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老人将直播的声音关小，接通了电话。墙上大屏幕的一角弹出一个窗口，用来显示对方通话时的影像。可是，此时的窗口里却只显现出一片暗黑的底色。显然，对方的通话设备没有视频功能。

\"刘叔\"。对方的声音是熟悉的。

\"是玄子，你在哪呐？咋这么吵啊！\"

\"刘叔，我们要走了。估计，是不能再回来看您了，您…保重。\"

\"喂，玄子，玄子？\"

对方已经挂了。

与此同时，门边的一块屏幕亮起。智能管家AI\"小美\"柔和的声音飘入耳鼓：\"主人，有客人来访，可能是美女呦！\"。\"小美\"被老头儿设置成顽皮模式，说话有点贫。

老人看了一眼屏幕，说：\"少啰嗦，开门。\"

\"啊嗷，门已开启。\"

不一会儿，几个人进到客厅里。

老人稍微欠了欠身，眼睛仍然在盯着大屏幕，嘴里应酬着说：\"是王局呀！领导大驾光临，我这里蓬荜生辉呀！\"他原本不善人前交际，但毕竟活了八十多岁，打哈哈的工夫倒也炉火纯青。

王局满脸堆笑，说：\"刘校长，您好啊！最近太忙，也没过来看您，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您是领导，当然事多了，不像我，闲人一个。今儿个大驾光临，又有什么指示？\"老人说话直截了当，直奔主题。

\"您这说的，我哪敢指示您呀！头些年没少麻烦您，您又是前辈，常来看看是应该的。不过嘛，还真有点事。是这样，余玄最近不知道上哪去了，也联系不上；还有两个玄科技的老人儿，也都找不着。我寻思，您跟他们都熟，就斗胆过来问问。\"

\"哦，玄子呀！怎么，找不着了？没事，他时常就闹个消失什么的，等过一阵子自己又冒出来了。甭着急！\"

\"刘校长，我这次是真有重要事找他。玄科技新上来的领导不了解情况，瞎胡闹，把两个技术大拿给辞了。我已经责成他们赶紧改正错误，无论如何把人给请回来。结果一直也联系不到他们。关键是，有几个重要项目都是他们负责的，资料也都在他们手里呢，别人都不知道。我想着，您跟他们熟，就过来问问。您要是知道，可得跟我说一声。\"

\"项目资料咋还能在个人手里呢？不可能。可别听外边人瞎说，那都不可信。他们跟我关系好，那是不假，都是好孩子，我一天看不着就想他们。不过，别说他们了，连玄子都好多天没过来了。我也正想找他呢！\"

问了半天，老头儿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王局一看什么也问不出来，可又不好直接走，就又扯了一会闲话，才告辞出来，

等上了车，郑总说：\"这个老头儿，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您还跟他这么客气。王局，您脾气可太好了。\"

\"这老头儿没权没势，可是方方面面的人他都认识，不能得罪。说不定什么时候用着了，咱还得来求人家呢！\"

小李若有所思，自顾自地低声叨咕：\"哎呀，我哥家那个孩子明年就要上学了，不知道找这个老头儿能管用不。\"

王局瞅了一眼小李，上下嘴唇微张，嘴角上翘，好像要笑。结果，那根刚叼到嘴上的烟卷一颤，似乎要掉下来的样子。那两片厚嘴唇马上一合，再次夹住了烟卷儿。

\"王局，要不，我联系一下公安那边的熟人？他们有权限查大数据，让他们帮着查查这帮人到底哪去了！\"小李是真会来事儿--能当秘书的人都很不一般。

\"对对，还是小李脑子快，赶快联系，看看他们都去哪了。\"小李打了个电话，几分钟之后，又接了个电话。

\"局长，公安那边有回信儿了。\"小李说。

\"嘶--噗--，怎么样？\"王局吸了一口烟，顺势把烟卷儿从嘴上拿下来，夹在指间，一边喷着烟气一边问。

\"我朋友说，余玄已经出国了。\"

\"出国了？\"

\"是。他去美国了。\"

\"美国？现在去美国签证这么严，几乎就没有能过的。他是怎么走的？\"

\"说是他参加了火星移民计划，有特殊通道。\"

\"火星？\"王局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事听着咋这么科幻呢？

\"真走了。我那朋友特意跟公安局进出境管理处核实过了，玄科技还有两个人也跟着他走了。\"

听了这话，王局半天没言语。

\"领导，咱们现在……\"

王局不耐烦地一摆手，说：\"回局里。\"

司机重新设定目的地。小车掉转车头，无声地驶走了。

独院别墅内，刘志民还在盯着大屏幕看。

此时，画面已经切换到演播室里。年轻的美女主持正在充分发挥她对节目现场的超强把控能力。

\"观众朋友们，现在星舰乘员已经登舰完毕。发射准备已经完成，正在等待最后的发射指令。下面还有一点时间，我们还是请我们的特别嘉宾--国家宇航局的副主任--李云飞教授继续为我们解读相关的知识。李教授，咱们还是接着说刚才的话题。这么多年，经历过多次星舰发射之后，这已经是一件不太能引起人们关注的事情了。换句话说，这就像是几十年以前，宇宙飞船飞往近地空间站一样，已经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为什么这次又进行了这么大规模的宣传活动呢？\"

对面的李教授看上去颇具神采，面对美女主持的发问，应付自如：\"你问得好。我们都知道，最初准备实施火星移民计划的并不是现在的DX公司。几十年前，有好几家公司都准备实施这项计划，但是最终都偃旗息鼓，反而是最不被看好的DX公司正式开启了人类移民地外行星的新纪元。2035年，第一批星舰正式启程前往火星，现在是2060年，二十多个年头过去了，这期间经过了多次发射。为什么现在又进行这么大规模的宣传纪念活动呢？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大家都知道的：这批人登上火星之后，从地球移民到火星上的人再加上在火星上出生的人，在火星上生活的人类总数将首次超过三十万人。这是很多人预测的火星城市能够实现自持的三个基本条件中的最后一个。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次飞行是DX公司的第六代星际火箭发动机的首次实际使用，在这之前都是测试。这种火箭推力大、加速快，运力也大。原来从地球飞到火星需要大约七个月的时间，而现在只需要不到六个月的时间。\"

\"李教授，我不太明白。七个月到六个月，从数据上看，也没有快多少呀？\"

\"这个，不能这样讲。看起来是没有快多少，但是实际上意义很大。在星舰上，食物和水还不能做到完全循环利用。航程缩短一个月，就可以少携带一、两万人在这一个月内的生命保障物资。星舰上节省下来的空间和运力就可以做很多其它事情，比如搭载更多的其它载荷。其实，我们也在加紧研制更大推力的火箭发动机，用于我们在月球基地和地球之间的往返……\"

\"好了，李教授，现在前方传来信息，现场已经准备正式发射了，让我们把画面切换到前方。\"

大屏幕上出现一艘竖着的星舰。它的轮廓看起来很像竖起的一根大雪茄，细节模糊不清。那画面仍然静止着，现场传递过来的声音信息也都是英文的，老人听不太懂，好在有解说员在解说着。

静止的画面忽然开始活动起来。镜头里，那根直立着的大雪茄底部被点燃了，向外窜出火焰。那火焰虽并不如想象中猛烈，却很快就填满了屏幕。镜头由近景逐渐拉回远景，却仍然没有将所有的\"雪茄\"收进镜头。画面中，十数条火焰托举着那些粗笨的星舰舰体，徐缓但坚决地向高处升起。这情境多少有点像电影中核弹群发的末日场景 。

很快，那些粗笨的家伙就都看不见了。视野里只剩下一个个小亮点，最后也都钻到云层后面，踪迹皆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