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肃砍完柴，坐在台阶上喝了口茶，才去取了些竹竿，打算加高一下家里的院墙。

他在家还好，若是他进山打猎了，苏云一个人待在家里，碰上赵二刘四那类翻墙进来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

但这一整个冬天，他估计都不会怎么出门，加高院墙的活计可以慢慢来。

冬天里无事可做，黎肃也不愿意再和从前的狐朋狗友去喝酒赌钱，便在家里弄点手工活，等集市的时候拿去卖了，补贴家用。

黎肃将竹竿片成薄薄的长条，开始编些简单的竹框，这门手艺是跟师傅的战友学的，见黎肃好奇，便教了黎肃一些基本的要领。

后来忙着训练，这门手艺倒是生疏了许多，黎肃简单的做些竹篮，竹筐练手。

只要能用，哪怕卖不出，也能留给自家用。

冬季漫长，大雪封山，黎肃不能进山打猎，黎家便没了收入来源。虽说之前攒下的钱也够过冬了，但黎肃是个闲不住的，手上总要做点事。

“哥，这个看起来很有意思，可以教教我吗？”苏云随便找了个由头靠近黎肃。

黎肃被苏云这声哥叫得浑身一震，突然又想起自己和人家说了当妹妹，这声哥也叫得没错。

“这个伤手。”黎肃拿起竹条示意她看上面锋利的边缘，又给她看了自己手上大大小小的豁口，“看着简单，稍不注意就被割到了。”

苏云沉默的拉着他的手，轻轻抚了抚上面的伤痕，是那种很浅的伤口，一道道浅浅的红色，不会渗出血，不用上药就能自愈。

但是会疼，尤其是伤口碰到水或者油后，绵密的疼痛让人难以忽视。

“你这两天不要碰水了。”苏云垂下了眸子。

黎肃轻轻一笑，并没有答应。

苏云劝不动他，黎肃这个男人真的奇怪得很，大冷天的和她抢着洗碗。

她劝黎肃身为男子不应该做这种活，会被其他人笑话。

但黎肃充耳不闻，甚至还反过来说说她不要有封建思想，他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做了？

他们是平等的个体。

“我想学，你教不教？”苏云挑眉看他，语气里有几分矜骄。

换作以前的苏云，是万万不敢说这种话的，或许是黎肃的纵容，她在他面前偶尔会耍点小性子。

黎肃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给她找了一副布手套戴上，让苏云先端个小板凳过来先看他的动作。

旁边有个炭盆，炭火烧得红彤彤的，给寒冷的冬季带来一抹暖意。

黎肃一边示范一边讲解，苏云是个聪明的学生，上手很快，很快就弄得有模有样。

*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落下。

苏云摸摸落到鼻头上的冰凉，语气有些兴奋，“下雪了。”

从前的苏云不喜欢冬天，冬天于她而言意味着饥饿和寒冷，但现在的她很暖和，刚刚喝的热汤暖着胃，身上的新棉衣温暖柔和，脚边的碳盆将腿脚烘得很热乎。

“瑞雪兆丰年。”黎肃不自觉的想到这句，“可惜咱家没土地了，看看明年能不能赎回来。”

“可以的。”苏云眼睛亮晶晶的，对黎肃满是信任。

廊下传来两人温馨低语。

但在这雪花纷飞的冬日，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刻苏家却一片愁云笼罩。

“回回都是我洗碗，这个死丫头只知道哄那老太婆，不知道孝敬我这个娘亲。”

看着盆里一家子的碗筷，水缸里的水结成了冰，苏氏本想烧点热水，苏老太却想省点柴火，不给她用。

“以前苏云洗碗都不烧热水，你也别大手大脚的，下了雪，这干柴可就不好找了。”苏老太在火炉边磕着南瓜籽，干瘪的唇瓣上下蠕动着，“今年冬天的干柴，还是咱家倩倩找来的。”

干柴当然不是苏倩亲自动手找的，她只要放出消息说自己缺点柴火，就有好几个年轻小伙不求回报的把柴偷偷放在苏家门口。

因为这事，这些小伙回家没少被母亲罚跪拧耳朵。

苏家作为得利者自然很开心。

苏氏以前也觉得自家女儿能干，有本事叫男人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在外十分拿得出手。

但苏云嫁人后，她的活计突然全落到了自己身上，她有心想叫苏倩帮忙分担些，谁料苏倩往苏老太那里卖乖讨巧，说自己以后要当官太太，可不能糙了手，否则以后会被其他人笑话。

苏老太竟然也同意了。

苏氏肚子不争气，苏家到现在也没有男丁，苏倩是个福疙瘩，来到她家，自然要好生对待。

叫苏氏做这些，也是想发泄自己内心对她的不满，自己肚皮不争气，就应该主动为丈夫纳妾，偏生苏氏死活不松口。

苏氏骂完苏倩和苏老太，又低声咒骂苏云，连带着黎肃也被骂了几句。

自我排解完，苏氏又想起自己的另一个筹码，心安了些，大家互相有把柄，也不怕苏老太敢对她如何。

“苏娘子，今天怎么是你来打水啊？”同来河边凿冰取水的张寡妇捂嘴偷笑，“你这有男人的怎么还和我这没男人的一样？”

苏氏紧了紧嘴唇，胸口起伏不平，她相公躲懒惯了，每到缺水的时候就跑去别家串门打牌不回来，没水做菜，回来挨骂的还是自己。

但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叫人看了笑话，尤其是张寡妇，“你平日里勾三搭四的，今日勾不到汉子为你打水了？”

张寡妇身材丰腴，腰肢绵软，走起路来，一步一扭，摇曳生姿，平日里最喜欢村尾到村口来回串门，招惹些气血充足的汉子。

被苏氏捅破她的事，她也不生气，反口讥讽：“比不得你家的好女儿，你使唤一声，村里的小伙能把水缸装满好几回，用得着你动手。”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不和已久，一遇上就是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

“看，你的大女婿在那边打水呢。”张寡妇指了指一百米外下游的方向。

黎肃近来每日待在家里做木工篾活，甚少出门，一段时间不见，又有很大变化。

宽肩窄要长腿的，手臂肌肉鼓起，三两下就在河边凿开一个洞，动作干脆利落，每次出门打水，都惹得心里的小媳妇门面红耳赤。

苏氏眼角微挑，扫了一眼张寡妇，低声暗骂一句，挑着水桶离开。

心里头念叨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她准女婿中了状元，定叫那莽夫好看。